子需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专业作家像蜜蜂，要经常到花丛采蜜，然后酿出甜蜜的琼浆玉液。行业作家既是育花人，也是采蜜人，又是酿蜜人，直接从生活的花蕊中摘取芳粉，酿造蜜香。对于专业作家来说，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文艺创作方法，是坚定不移的“深扎”即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而对于行业作家而言，能够在一个领域深入挖掘，更能写出有含金量的作品，或称之为“深打”。所以，我们应该提倡行业作家“打深井”。
行业作家“打深井”优势得天独厚
我一生工作在水利行业，当过水电站运行工、技术员，当过县水利局办公室秘书、副主任、主任，当过中国水利报编辑、记者，兼职浙江水利水电学院教授、国家重点工程河南前坪水库文化顾问，现在又做水利文化艺术工作，是近几十年中国水利发展的参与者、见证者、记录者、书写者。从作家的角度，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行走江河记录时代印记，以水为墨书写中国故事”。
从南水北调工程开工，到建成通水并运行20年，我一直关注、研究、采写南水北调工程。我留在南水北调沿途深深的脚印，成就了不下200万的成品文字，包括英文。已经出版的南水北调纪实系列《向人民报告——中国南水北调大移民》《圆梦南水北调》《血脉——南水北调北京纪事》《龙腾中国——南水北调纪行》，正在出版的《血脉——国家水网主骨架和大动脉建设实录》，形成“中国南水北调五部曲”，基本反映了南水北调筑梦、圆梦、梦圆的全过程，涉及论证、设计、建设、移民、治污、文保、效益各个方面。这些作品出版后，又通过外文出版、广播电台联播、报纸转载、影视剧制作播放等传播，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尤其是，《光明日报》基本以整版的篇幅，推出写中线源头丹江口水库建设、东线源头江都水利枢纽工程的短篇报告文学《大坝作证》和《源头记》，影响较大。在后来的日子里，习近平主席先后视察两个源头，擘画南水北调未来。
所以说，行业作家“打深井”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或言近水楼台先得月。更重要的一点，那些艰深难懂的专业知识、专业术语，使外行望而生畏，而内行则是信手沾来，这并非三两天“深入生活”能够掌握的。实际上，即使是能够尽快掌握行业知识和行业术语，也未必能够全面掌握行业的特点及行业人的情感。而一些行业的专家也是很好的作家，比如水利系统的潘家铮，他既是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两院院士，又出版多部文学作品。他的写作立意、视角、深度、叙事方式，恐怕不是所有作家能为的。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行业作家更容易与本行业感情融入。在《向人民报告——中国南水北调大移民》一书开篇，我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即“我是移民的后代”。我是带着感情采访和写作的，见到移民老乡哭的时候，我也掉泪了；看到移民老乡满脸愁云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忧虑；看到移民老乡愤怒的时候，我也非常气愤；看到政府为移民老乡盖好了崭新的房子，帮助移民老乡发展致富，移民老乡喜悦的时候，我也格外高兴。我和他们一起喝米酒，一起吃馍馍，一起向往未来美好的生活。写作时，采访时其情其景其人其事历历在目，或心酸，或欣喜，或失望，或希望，或感动，或激动，或感慨，或感悟……一次次热泪盈眶，一次次心潮起伏，一次次思绪万千。这本书是写给移民老乡，写给所有关心、支持、参与南水北调工程建设的人们的。2012年夏天，在北京市丰台区六里桥北里5号院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我穿一件短裤写写停停、停停写写，走走坐坐、坐坐走走，脊背上淌着汗珠完成了35万字的写作。
著名作家何建明读了这本书后说：“它使我看到了赵学儒对水的那片忠诚与挚爱。从水电工人，到中国水利报社记者，他从事的工作都是与水相关，因此对水的熟悉和了解可见一斑。我很高兴能看到这样有责任担当的作家，能够深入实地去了解移民，把最真实、最感人的，渺小却伟大的民众的可爱之处展现出来，我想他的调查和写作是充满感情的。”他说：“很感谢赵学儒的作品，它让我再次感动。”
行业作家“打深井”别无选择
应该说，行业作家“打深井”是“别无选择”。一是客观因素决定了行业作家“打深井”，二是主观因素驱使行业作家“打深井”。
“客观”决定行业作家“打深井”。以我为例，第一份工作是在水力发电站当运行工、技术员、办公室主任，一口气干了10年。这10年，和水轮发电机成了至真至诚的朋友，和同事们筑起了钢筋混凝土一样坚硬的友情，积累了许多普通人的情感和故事。因为爱好文学，啃了多部中外文学名著，涂鸦了些许“豆腐块”；因为“舞文弄墨”，被誉为“铁笔”，调到县水利局，当秘书、主任，又是10年。这10年，在水电专业的基础上，拓展到防汛抗旱、农田灌溉、农村饮水、工程建设、水资源管理等领域。之后，又被《中国水利报》“发现”，客居北京18年，行走江河、报道水利，见证“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参与“借一点”水的宏大行动。一路走一路采一路写，在写出水事新闻的同时，努力写出水的模样、水的气质、水的性格和水的精神。
“主观”决定行业作家“打深井”，应该是作家的定位、责任和行动，或者说一个作家为谁写、写什么、怎样写决定的。就我而言，
今生恐怕与“作家”两字难以分开。年轻的时候，认为作家无比高贵，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200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通过对“作家”的思考，我认为作家应该是，在农民中间就是农民，在工人之间就是工人，在干部之间就是干部，在知识分子之间就是知识分子，甚至在水利移民中间就是水利移民，只有在作家之间才是作家。这些农民、工人、干部、知识分子，甚至水利移民，正是我们的人民。他们是历史的书写者，是时代的群体英雄。书写他们，就是书写我们的人民，就是书写我们的时代。这是我对“作家”的定位。弄清了“作家”的定位，就解决了为谁写的问题。
关于责任，或曰“写什么”？我是一位深耕水利的作家，有责任书写蓬勃发展的国家水利事业，书写可歌可泣的水利人，讲述动人的水利故事。一部中华民族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部治水史，是一部中华民族不断争取人水和谐的历史。上古时代，大禹变“堵”为“疏”，治理桀骜不驯的滔滔洪水；春秋时期，孙叔敖就想把淮河的事情办好，在淮河流域主持修建了我国最早的蓄水灌溉工程芍陂；战国时期，西门豹除巫治邺，在海河流域兴修了引漳十二渠；2200多年前，李冰“深淘滩、低作堰”，主持兴建了举世闻名的都江堰——至今仍为世人叹服的灌溉工程，5.12大地震竟然没有撼动其筋骨；西汉王景治理黄河，使黄河安澜800年；浙江的海塘，新疆的坎儿井，京杭大运河等工程，都标志着我国治水成就的巨大。新中国成立以后，大江大河之大患基本消除，三峡工程已经建成并发挥效益，举世瞩目的南水北调工程实施，成为世界之最。
在人类改造自然的历史上，任何一项关系全局的重大工程建设，都对国家和民族的发展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也孕育出震撼人心、永传千古的精神力量和文化瑰宝。以丹江口库区为主的南水北调移民不仅是一部浩瀚壮美的水利史诗，也是一种支撑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伟大精神，更是意义深远、影响广泛、惠及后人的文化瑰宝。南水北调工程是伟大时代的杰作南水北调工程，是建设美丽中国的重要内容。作家记录时代前进的脚步，歌颂时代辉煌的业绩，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担当。能够选择南水北调工程来写的作家，是非常幸运的！
从青少年时代起，听说过南水北调，那是我的向往和期盼。到《中国水利报》以后，与南水北调工程有了亲密的接触，也注意积累相关的资料。南水北调移民开始的时候，我创作欲望油然而生。我先去河南采访，在河南省政府移民办、河南水利厅、河南省南水北调办等单位的支持下，完成报告文学《南水北调大移民——河南卷》的创作，出版后引起较好反响，得到国务院南水北调办领导的充分肯定及读者好评。国务院南水北调办的领导希望我写一部全面反映南水北调移民的书。所以，能够写南水北调的作品，我是有准备的，也是非常自豪的！
所以，扎在“深井”里，越“陷”越深，别无他路。
行业作家“打深井”意义不同
泛泛来讲，文学意义主要在于创造者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到一些作品里边之后，让读者读完之后能够引起共鸣，进行一次精神上的洗礼。或者套用这些说法，文学是语言文字的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是对美的体现。文学作品是作家用独特的语言艺术表现其独特的心灵世界的作品，离开了这样两个极具个性特点的独特性就没有真正的文学作品。一个杰出的文学家就是一个民族心灵世界的英雄。文学代表一个民族的艺术和智慧。而行业文学，在具有文学的共性基础上，更侧重以下三点：
一是它的文献价值。报告文学强调作品的真实性，我想首先、非常重要的是文献的真实性、权威性、系统性。主要是报告文学，真实、权威、系统的文献，是表达作品主题，表达作者思想，表现时代特征，表现人物性格的佐证，是行业作家写好报告文学的重要材料。我在写作南水北调系列作品时，不仅要研究水利工程，还要研究实施水利工程的背景；不仅要研究水利现状，还要研究水利历史；不仅要研究我国的水情，还要研究国外的水情。每次采访回京，都要带回几箱子资料，有文字资料，也有音像资料。接下来就是运用好这些资料，当然不应该是资料的堆砌。最近发生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小张是考入南水北调系统的职员，一次我到他们单位开专家会，他告诉我，考前购买了我的全部作品并认真学习，在那批数百名考生中唯一被录用。我很自豪，报告文学还有如此实用价值！如果是这样，南水北调系列纪实作品，会召唤更多的莘莘学子参加南水北调后续工程建设，会对开启的国家水网建设提供借鉴，为子孙后代留下宝贵的经验和精神财富。
二是它的创新意义。是否可以说，中国报告文学虽然取得了很大进步，但是面临对司马迁的《史记》、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两座高峰和何建明的“群山之巅”、李春雷的“短篇之王”，却至今尚未几人超越。因为较多的报告文学一直在“扁平快”、在“横线”上、在“点”上徘徊，没有躬身向纵深发展。“走马观花”导致内容的“粉面桃花”和形式的“花拳绣腿”。究其原因是，互联网时代催生了众多“二手作家”，这些作家只负责“来料加工”，美其名曰“艺术创作”；也有一些作家，“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虚晃一枪”，使得报告文学成为“碎片新闻”和“快手”，稍纵即逝；更有个别“著名作家”，趴在井沿上往下看，当然感受不到井下的冷暖干湿，只能看到井水折射的自我陶醉、自以为是的“笑脸”。在报告文学上提倡“打深井”，或是一种有益的探索。
三是它的“接近”特色。新闻有“接近性”之说，我想文学也有“接近性”的特点。“接近性”更能使作者与读者之间产生共情共振。读者对他熟悉的人和事更感兴趣，嬉笑怒骂皆是观点。一位行业内读者读了《圆梦南水北调》一书，给我微信说：“老师，您把冰凉的钢筋写得有了温度，把生硬的混凝土写得有了生气，把我们司空见惯的事情写得有了意义，使我们原来以为很渺小的工作现在却是很伟大。我们会全身心投入工作和生活中”。这种“接近性”不仅拉近了作者和读者的距离，而且使两者产生了更强烈的思想共鸣。
行业作家“打深井”前景看好
我们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性变革时代，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所进行的艰苦卓绝的不懈奋斗，旨在全面建成现代化国家的宏伟愿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梦想。如今，我们走过了第一个百年艰难而辉煌的历程，又昂首阔步踏上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时代、事业和人民，给了作家更广阔的创作天地。就水利而言，盛世治水、水泽盛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伟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必然孕育恢弘的文学作品。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南水北调是中华民族的世纪创举。2021年11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南水北调东线工程源头即江苏省扬州市江都水利枢纽考察调研。2022年5月13—14日，总书记在中线源头即陶岔渠首、丹江口水库、移民新村考察，在南阳召开推进南水北调后续工程高质量发展座谈会。相隔半年时间，从东线起点到中线渠首，总书记擘画南水北调的美好未来，以南水北调为主骨架和大动脉的治水事业汇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习近平总书记感慨：“水网建设起来，会是中华民族在治水历程中又一个世纪画卷，会载入千秋史册。”
目前，在推进南水北调后续工程高质量发展领导小组的领导下，按照水利部和国家发改委工作部署，南水北调正积极促进开展南水北调总体规划评估、有关重大专题研究和东、中线后续工程规划设计，积极推动东、中线后续工程进度，扎实做好中线引江补汉工程开工建设准备，同时深化西线有关重大专题研究和多方案比选论证，科学推进后续工程规划建设，确保经得起历史和实践检验。南水北调世纪画卷正徐徐展开。
南水北调工程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调水工程，调水规模世界最大、受益范围世界最广、受益人口世界最多，工程本身也出现诸多世界性难题。这些难题的每次破解，是一支创新的歌，是一首超越的诗，是一幅流动的画。这眼“深井”，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灵感。纵览古今中外，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工程不胜枚举，然而真正能够为世人熟知称颂的，大多借助文学作品之力得以流芳千古。作家也只有让创作灵感与伟大建筑工程相互碰撞，与时代的脚步并驾齐驱，才能闪耀出具有时代精神的文化火花。
我们提倡行业作家“打深井”，首先需要行业作家“沉下来”、“站起来”和“动起来”。“沉下来”就是能够在行业题材上追根究底、水滴石穿、孜孜探求，切忌浮光掠影、浅尝辄止、半途而废。“站起来”就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把行业故事提升到中国故事的高度，切忌就行业写行业。“动起来”就是勤于借鉴中外优秀文学作品，一步步走向优秀文学作品，切忌画地为牢、自以为是、固步自封；其次，有关方面要“正视起来”、“重视起来”和“实际起来”。“正视起来”就是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文艺事业是党和人民的重要事业，文艺战线是党和人民的重要战线”的要求，强调行业作家是党和人民重要事业的从业者，不要和“不务正业”、“不好管理”等混为一谈。“重视起来”就是站在党和人民重要事业的高度，高度重视行业文学的创作，在写作时间等多方面给予合理的安排。“实际起来”就是让行业作家得到经济上的支持，推动行业文学持续发展。如果每个行业、每个地区，都能打出几眼“深井”，或许能够打出真正的“地气”，为推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