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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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也慢慢变老了，黑白掺和的寸发齐刷刷的，像小麦割过后的麦茬，刻了几道皱纹的脸颊也松弛下来，隐约有了老父亲的模样。
哥哥在我心里从小到大那都是顶天立地的。
父亲是个独生子，从小品尝了孤独的滋味，哥哥就是他的心肝宝贝，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母亲对哥哥也是疼爱有加。俗话说：“惯子如同杀子”，又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哥哥却是个例外，是父母宠爱下的孝子。
哥哥是家里的长子。
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哥哥后边，哥哥也是个调皮的，掏鸟窝、粘知了、捉蚂蚱……。哥哥就地取材，用长长的鸡毛（山里的一种草）把蚂蚱串成一大串，傍晚回家，老宅的鸡鸭“呱呱”叫着老远就迎出来，你争我抢，又是一顿美味大餐。
立春后的柳条摇拽款摆，长短皆有风情。
哥哥爬到柳树上，折取一段鲜嫩的像铅笔粗细的柳树枝，将柳枝折断，哥哥把柳枝放在手中来来回回左右扭动，柳皮和柳骨就分离了，哥哥用牙齿咬着柳条的骨慢慢抽出来，再用小刀把柳皮筒精雕细琢一番，一根浅绿色的漂亮柳笛就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一段柳枝，哥哥也不让它闲着，两端连接在一起，一顶小小的柳叶帽就戴在了我头上。
哥哥双手捂住柳笛含到嘴里，手一开一和，一曲悠扬的笛声和着清风徐徐飘来，吹的我心都融化了。
大自然赐予的柳笛，一个纯真少年，一曲天籁之音，构成一幅无以伦比的的画面……
我们姊妹四个睡在一铺大炕上。二姐小时候尿炕，哥哥挨着二姐睡，每次二姐尿了炕，哥哥就和二姐调换个地方，把身下那块干的地方让出来给二姐睡。妈妈调侃二姐：“二妮，等你长大了得给你寻一个不嫌弃你尿床的女婿，”每每这时，兄弟姊妹就笑弯了腰。
初春的一天，母亲去县城开会，父亲也不在家，老虎走了，猴子就称起了大王，哥哥带着三个妹妹在家里闹翻了天，接近晌午了，父母还没回来，饥肠辘辘的三只小猴子就缠着哥哥这个大猴子讨吃的，哥哥把手一挥：“哥哥今天包饺子吃。”我和两个姐姐欢呼雀跃，要知道，饺子平时是很少能吃到的。
哥哥撸起袖子说干就干，没有猪肉咋办？哥哥有办法，把花生米炒熟了碾碎，倒进剁碎的白菜里面，再加上油盐搅和均匀，馅就调好了，面也和好了，两个姐姐擀皮，哥哥包饺子。只是妈妈包的饺子肚子圆鼓鼓的像元宝，哥哥包的饺子肚子是瘪的。
一番手忙脚乱，哥哥的眉毛和脸都粘上了面粉。饺子终于包好了，风箱被两个姐姐拉的“呼啦呼啦”响，锅灶里的火苗窜的老高，等锅里的水吹起了一个个大泡泡，饺子纷纷就下了锅，哥哥学着妈妈的样子拿来铲子顺着锅边铲下去，锅里的水搅得浪花似的，这样饺子就不会粘锅，不一会儿，饺子就飘起来了，一会儿又一个猛子扎下去，像水塘里的小鸭子。饺子的香气直朝鼻孔里钻，我心里猫抓似的，围着锅灶团团转。
一大盘奇形怪状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上桌了，哥哥心急火燎的把几个破了皮的饺子填到嘴巴里，生怕被我们抢到。
姊妹四个吃了一顿唇齿留香念念不忘的饺子，我吃的连连打嗝，老宅就弥漫着饺子香浓的味道。
又到了枝叶繁茂的时节，好像要把它全部的生命展示出来。
哥哥在临近老宅的工厂做了一名学徒工。
一个晴朗的上午，母亲牵着我的手，寻到了哥哥做工的工厂，还没等母亲自报家门，就听门卫喊：“小赵，你妹妹来了。”哥哥闻声跑出来，一把拉住我和母亲，一脸的惊喜：“妈，小妹。”哥哥得意的冲门卫扮个鬼脸：“我这小妹和哥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妹如见哥。”
到了吃饭的点儿，哥哥去食堂买了一大饭盒炸五花肉和一大碗豆腐白菜炖粉条，三个白花花的大馒头。香的我馋虫都跑出来了，哥哥招呼我和母亲：“妈，小妹，赶紧趁热乎吃。”母亲说：“儿子，你也吃啊，”哥哥笑嘻嘻的说：“妈，肉我都吃够了。”
我早就等不及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大饭盒炸五花肉，筷子在手里舞得穿梭似的，塞的两个小腮帮子鼓鼓的，香的满嘴流油。哥哥笑呵呵的一脸满足的看着我，我分明看到哥哥咽下了一口唾沫，我把饭盒推到哥哥面前：“哥，你也吃。”
母亲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的两个孩子，一脸的幸福。
哥哥从小喜欢文学，我也跟着哥哥跳进了文学的海洋里畅游。
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投稿，竟一发而中，处女作《雨天》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了，我和哥哥兴奋的叽里呱啦聊了一个通宵。
哥哥送我一个笔记本，潇洒的在扉页上写下了：“才涉清溪莫停步，远去天涯寻芳草。”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寻到芳草，倒是寻到了一瓶瓶油盐酱醋。
那一年的春节晚会，一曲《常回家看看》唱红了大街小巷，只是到了我这里就改词了：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哥哥谈谈……
父母逐渐老了，哥哥在家里撑起了一片天。
哥哥也是一个作家，哥哥写的每一篇文章，作品中每一种声音的呼喊都是发自灵魂深处，字字句句都是从内心深处倾泻出来的真挚情感，都是愈合伤口的良药。每每读到哥哥的文章，都给我徐徐打开了一部厚厚的家族史，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小山村，然后我就被里面的绵绵不绝的故事感动。
哥哥说：“老宅是一部天书，”我悠悠的接了一句：”里面的宝藏永远挖掘不完。”
哥哥的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妹，你最懂我。”
这个春天，哥哥笔下老宅满墙的爬墙虎，粗壮的根扎得更深，叶子更加娇嫩翠绿，绿浪似的波纹一圈圈漾开……
稿于2020.5.26威海乳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