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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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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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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四舅

来宾祭奠,焚香!上香!叩拜!

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座桥,奈何孤影寒。忘川河水清悠悠,流不尽的凄凉哀怨!我的四舅,您在哪里?您是否漫步云端,缓缓慢行,想多看一眼人世凡间您的众亲!三生石上录流年,事茫茫,寸肠断,您仔细凝视再把亲人惦念;望乡台上久徘徊,您最后一次转身,黯然回眸,泪眼婆娑别亲人!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您忘却人间一切病痛疾苦爱恨情仇,化做缥缈,淡淡散去!从此,天上人间,聚散两茫茫!我的舅舅啊,今生难相忘,梦里再相傍!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母亲是随军军属,我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父母上班很忙,无暇顾及我和弟弟,就请来辍学的小姨来照看我俩,我俩是小姨带大的。八岁之前,我的人际关系里只有爸爸妈妈弟弟和小姨,然后才是叔叔阿姨,对舅舅姨妈大伯姑妈是没有概念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交通不发达,印象中陕西和安徽是相距非常遥远的两个省份,我只有在五岁时随父母回陕西探了一次亲,来去匆匆,依稀记得陕西有奶奶、外公、外婆,仅此而已。一晃几年过去了,我八岁那年,父亲的部队裁员重组,我们随着部队辗转来到了河南省洛阳市,在军区大院定居下来,小姨则回陕西去带姨妈家的孩子了。那时我已经长大了,对很多经历的事都有了记忆,也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认识”了我的四舅,一个身材高大笑眼眯眯从家乡来的亲人。

记得是我们到洛阳过第一个春节前,妈妈收到一封来自陕西的信,高兴的告诉我们有个舅舅要来和我们一起过春节,家里喜气洋洋,妈妈早早地为四舅腾了房间,铺好了床铺。不久的一天深夜,我睡得正香,被妈妈叫醒让我问舅舅好,迷糊中看见一个陌生年轻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冲着我笑,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儿,很是和蔼可亲。我叫了一声“舅”,四舅笑得更厉害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连连说到:“姐,快叫娃睡!快叫娃睡!”听惯了河南话的我,猛然听见四舅地道的陕西话反而清醒了,睁大眼睛仔细看,正看见四舅跟在妈妈身后走出我的房间,他身姿俊秀,风华正茂。在隔壁房子,爸妈和四舅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彻夜谈笑风生,难以入眠,他们说自己说亲朋说好友,简直说遍天南海北,我只记得四舅说他刚解决了工作问题,一切很顺心,特意在假期来探望姐姐姐夫和外甥、外甥女,其余人和事对我而言皆似听天书,都对不上号。渐渐的,我又进入了梦乡,全然不知大人们夜里睡觉了没有。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醒了,醒来就起床,走到隔壁房间,四舅和妈妈仍然兴致勃勃,小声地说话。看见我过来,四舅笑了,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他迎上来把我拥进怀里,说:“长高了,七五年回去,个子才到额腿这里,嘿嘿嘿嘿。”说话间,四舅在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柿饼递给我,说:“这是咱屋树上滴柿子,你婆做的柿饼,你尝,甜不甜?”妈妈连忙对四舅说:“才起床,还没洗脸哩,赶紧去洗!”四舅这才放开我。洗完脸的我又一次被四舅拥入怀里,再次递给我柿饼,我接过柿饼咬了一点点,吃不惯,就把柿饼给了妈妈。见我不好好吃,四舅又拿起两个核桃说:“这也是咱屋树上滴核桃,舅给你砸开就能吃了。”妈妈又连忙对四舅说:“不管,不管,你坐着好好歇一歇。”四舅嘿嘿嘿嘿地笑起来,眼睛又眯成了月牙,说:“姐,不咋!不咋!”四舅把核桃塞到我手里,又塞给我几个枣,说:“额娃吃枣,甜很!”说完紧紧搂着我,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我尝了一个枣,很好吃,就依在舅舅怀里继续吃。舅舅的怀抱真像宁静温馨的港湾,好温暖,我静静地依着他,自然而放松。每当舅舅侧颜看着我说话时,他高而挺的鼻子就几乎贴着我的脸,偶尔鼻尖会触碰到我的脸蛋儿,我却并不躲避。很奇怪,爸妈的许多战友同事也曾拥抱过我,却从来没有一个叔叔阿姨如舅舅这般把深情和温情的感觉赋予我,我现在才明白,这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情传承交融,旁人怎能替代!

接下来几天,因为我和弟弟年幼,交通也不便,爸爸一个人陪着四舅在洛阳市的景区参观游玩,每当四舅游玩回来我就很开心,甚至盼着四舅早点回来,我喜欢四舅,和他渐渐地熟悉了。后来即将收假,四舅辞别我们回陕西去了,我心里有点失落和伤感,四舅是我记住的小家之外的第一个至亲。

我和四舅第二次见面是三四年后了,爸爸转业,我们一家回到了家乡,爸爸被安排到县上的一家国营单位当党委书记,妈妈在书店当售货员。回到家乡后,隔三差五总会有亲戚来访,我逐渐“认识”了另外几个舅舅,以及姨妈,还有我的大伯二伯四爸和姑妈,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我的至亲。我也见到了我的小姨,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大不咧咧,开朗泼辣,但一直没有见到比较熟悉的四舅的身影。

妈妈上班的书店里顺墙摆放着一排柜台,柜台后是书架,书架后是仓库,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各种图书画报小人书。放学后,我几乎都窝在仓库里面看书。有一次,我在书架后等妈妈下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姐!姐!嘿嘿嘿嘿……”闻声妈妈早已是笑颜满面,她大声招呼:“兴,你咋来咧?燕子,你四舅来了!”我起身赶紧从书架后闪出来,四舅看见我,他大步流星绕过柜台,又是把我紧紧拥进怀里,我却害羞了,礼节性拥抱完,随即和四舅并排而站。四舅喜笑颜开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半搂着我,对妈妈说:“额娃又长个子咧!姐,我最近下乡,忙很,今才回来,赶紧来看你们,自你们回来咱还没打照面呢!”妈妈麻利地和同事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四舅来到我们的新家。我都饿了,妈妈和四舅却欢天喜地的说着说不完的话,爸爸下班回来看见四舅,也是十分热情欢喜异常。妈妈这才起身准备饭菜,爸爸和四舅坐在沙发上又是谈笑风生,好不欢喜。我在隔壁厨房帮个下手,趁空偷听他们说话。几年没见面,四舅身材魁实,温文尔雅,越发意气风发,一表人才,我由衷地喜爱我的四舅,因此给舅舅做饭,我也特别开心,干活特别卖劲。从那以后,我和亲人们的交往渐渐频繁起来,然而,最熟悉的人仍然是四舅和小姨。

外婆家是我少年时期的幸福乐园,凝结着永恒不灭的美好记忆。每年芒种秋收后,外婆家就会给女儿家的孩子送鱼馍馍,还送新打的杂粮和新磨的面粉;春节,外婆家就会给女儿家的孩子送灯笼,为孩子祈福保平安。每年大年三十,外婆家都要蒸很多春节用的枣糕、花糕和豆包、蛋蛋馍,一锅接一锅地蒸,这边刚出锅,那边就兵分两路往女儿家送,一路下县城去我家,一路下西安去姨妈和小姨家。外婆家在白鹿原上,地势比其它地区高,当地人习惯把去县城和市区说成下县和下西安。有一次因为天气阴冷、天黑之前还要赶回原上的外婆家,四舅火急火燎地骑着摩托车出发了,给住在市区的姨妈和小姨送豆包、蛋蛋馍、新压的专门做臊子面用的面条,还有柿饼核桃等其它零碎,而我们小孩子则急切地盼望得到外公和舅舅亲手制作的孩子们非常喜爱的甩炮。结果半路上摩托车没油熄火了,四舅身上没带一分钱,没钱加油,当年又没有座机手机,四舅硬是冒着凛冽的寒风推着摩托车步行到姨妈家,把姨妈心疼的直掉泪。现在,我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舅舅们依然给我们送鱼馍馍,送灯笼,有外婆有舅舅,女儿家的孩子是块宝,这种幸福滋味就叫外婆家的味道。

每年暑假,我的舅舅们都会来我家,用自行车载着我去找外婆,因为和三舅五舅认生,我最盼望四舅能来带我回外婆家。有一年暑假,终于盼到休假的四舅来接我,我很放松,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胳膊搂着四舅的腰,不像三舅五舅带着我时那样,手一直紧紧地抓在自行车行李架上,拘谨不堪。四舅带着我骑行,一路小心翼翼的,不断地叮嘱让我坐好抓紧他。快到外婆家时,经过一个小镇,逢集市,车水马龙的,不能骑行,舅舅放我下车,推着车子前行。经过一个地摊时,我看见摊上有玩具戒指,金黄的指圈上镶嵌着绿莹莹红彤彤的戒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很好看,我想买一个,就走不动了。四舅见我围着小摊,他笑嘻嘻地问:“额娃想要啥,舅给你买!”我指了指戒指,四舅说:“挑一个!”我蹲下身子拿起我早已看好的一枚,起身就带在了手指上,还伸手让舅舅看了看。舅舅怜爱地看着我,嘿嘿嘿嘿地笑起来,眼睛又笑成了月牙儿。选好了戒指,舅舅又问:“额娃还要啥不?”我心满意足赶紧摇头表示不要什么了,舅舅付了钱,我们继续前进。少年的我收到的第一件首饰,就是四舅买给我的戒指。如今戒指早已荡然无存,不知何时玩坏了,记忆却犹为清晰浓烈。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我快初中毕业了,爸妈就和当教育专干的四舅还有当老师的五舅商量,觉得我性格内向恬静适合当老师,就让我报考了师范学校。又转眼,我师范快毕业了,分配难题摆在了眼前。由于受到当年的转业政策限制,爸爸没有如愿进入参军前位于市区的原单位工作,只好服从组织分配,拖家带口去了郊县乡镇工作。爸爸考虑我从小是在城市长大的,不想让我回农村生活,就和四舅、二伯千方百计“活动”,把我留在了市区里,第一天报到上班,还是四舅陪我一起去的。报到完,四舅很高兴,带我在西大街城隍庙逛了一圈,在城隍庙后面的回民街吃了一碗牛肉面,还给外婆买了一斤绿豆糕。直到现在,爸妈总会提说,在分配工作这件事上,没有伯伯、舅舅的艰辛奔波,就没有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一晃工作四年了,我当了新嫁娘,有了自己的小家,接着,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回首,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大变样,爸妈成了外公外婆,舅舅们也成了孙辈的舅爷爷,舅舅们一个个相继退休在家,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任岁月荏苒鬓染霜,四舅笑眯眯的样子依然如初,他还是我亲爱的四舅!如今,晴天一声霹雳响,我可敬可爱的四舅不幸被病魔夺去了生命!霜夜乌啼芳华散,青烟一柱冷月寒;儿女哀嚎肝肠断,众亲掩面泪涟涟!老天不公!还回我亲爱的四舅!  我们爱他,永远地怀念!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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