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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英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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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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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背

背。人的脊背应该是直的,直成像树干一样挺拔,或直成像摇曳的树枝一样秀美。然而,在芸芸众生的背像里,有一种脊背着实在我的记忆深处无法抹去,并且愈来深扎于心中,那就是母亲呈s型弯弯的脊背。

母亲的脊背在年轻时与别人相比没有什么异样,都是直直的昂扬向上。那么,母亲的脊背何因变成了弯背?循着流逝的沧桑岁月痕印抚摸,一条打烙着母亲一生的纵向经线清晰起来。她的脊背,大概是在成家以后才开始慢慢弯曲的。当时的家境异常困苦,受封建习俗的捆绑,母亲一生接连不断地生产了7个孩子,偌大的家庭是靠父亲40.50元的工资养活,生活捉襟见肘之事,自不待言。母亲,一个苦难中的家庭主妇,该怎样像耍魔术似地把丈夫和一群眼睁睁相望的孩子侍弄好,一年复一年,月月如此相随。这时的家庭恰似一条前行在险滩上的驳船,她就是在船下忘我奋力拉船的人。我许多时明明知晓母亲一生是在无私无悔地为家庭拉船,为一群她寄希望的孩子拉船,她的脊背是经年累月俯身拉船累弯的,就再也不能像树干那样直起来了,也就不能如柳枝一样秀美了。沉静下来后,我又不愿如此想。在每每极力搜索记忆中的过去苦难片段时,我最兴奋的是每次都能看到母亲年轻时那直直的脊背。母亲年轻时是高挑的身材,脊背直直地透着气质。这样的形象,一直占据我的脑海,我曾多次发誓要把母亲的年轻形象永恒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其实,母亲的弯背与家乡的老屋有着关联。40年前的家乡老屋与母亲多有情感,那里依惜刻记着母亲过去的背影,母亲也十分留恋着它。两年前,她还常常念叨着老屋,要我们抽空带她看看去。其实老屋早已动迁不复存在了,可是母亲拢着我们一家人在老屋度过的岁月年华,没有因固此的高楼大厦崛起而在母亲的情感中消失。老屋是一处只有30多平米的低矮平房,一铺硕长的大炕承载着一家人的温馨,夜晚大家疲惫地睡在炕上,父亲劳顿一天时时打起微鼾,孩子们在玩耍的梦呓里甜甜地漫游。此时,只有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弯着背一针一线地精心缝补几乎是缝过了的旧衣裳,那灵活移动的钢针在母亲手里变得娴熟自如,细细的长线是母亲用心缝合苦难的五色彩带,母亲就是如此在春夏秋冬数不清的雄鸡报晓声中把脊背累弯,那种日趋苍老的弯背倩影不知多少次映现在老屋的墙壁上,懵懵中的孩子们一觉醒来又一觉,母亲却依旧弯背在用心为大家守夜和迎接旭日冉冉升起。

诚然,我有一位弯背的好母亲,她是我一生的荣耀,也是我一生的依托。我要感谢上苍把我赋予于她,让我拥有了她。母亲一生患有多种疾病,每一种病也不曾征服她,反倒却一种一种病在母亲一生顽强的抗争中消遁了。到了70余岁后,母亲的身体越发朗健,精神更加矍铄,只是脊背弯曲越来明显起来。尽管母亲整日弯着背,带有木质纹的年轮丝毫没有劫掠走属于母亲的时光。她一生勤劳,从不在静态中享受安逸,从买菜、做饭、料理家务到助人帮抚、看哄孙儿,样样她抢着做。凡节日,一家几十口人围桌而席,母亲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在厨房和里屋之间来回忙碌,为大家端菜送水,几十年间母亲从未停止过。近年春节从城里回到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在一边静静地坐着,方觉她是一位老人了。呆滞、迟钝、沉默……开始困扰母样。原来我想像中的弯背母亲不会变老,无论遇到何种困难她自会去用自己的办法破解。看来,现实一天一天残酷地开始攻击我对母亲的梦想。这种攻击是悄然地使人易产生悲怆之感,又是任何人无法阻挡的自然规律。难道这就是人生所谓的年龄不饶人?谁能使其人生年轮不再周而复始地合围,让母亲的青春永驻,让弯背的母亲永远留在人世间,这些这些……是我多年宿命的祈祷。不知何因,从去年开始我从心底愈发希望能天天见到我心中弯背的母亲,看她春节家聚时弯着背踱于厨房与里屋之间的喜悦,看她那在女人中特殊的弯背形象,真是让我感到我有一位勤劳、善良的好母亲。

人世间,衰老与疾病总是相伴而行,美好的祈求和生命的自然法则必竟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对手。母子会在草长莺飞的年代度过窒息般的苦难,和善的母亲无时不在庇护乳牛一样的孩儿。可是一个残酷无情的现实,谁也无法挡在命门之外。母亲终在去年85岁的寿辰上,被多次企图眷顾的死神亲吻了,母亲颇具戏剧性的一生谢幕了。

送别母亲那天,正是俗语中的大雪车摇动的“腊七”严冬,她一人静静地躺在棺椁里,她劳累一生做成的弯背身姿,无法让母亲躺得踏实安稳,好像她不情愿休息,像似有许多事还要继续做。那天,我肃立在母亲灵棂前,终于在冥冥中醒来。母亲真的要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抗争80余载的世界。邻居们说:多年没见这么冷的天了,让这老寿星赶上了。她一辈子刚强、善良,走得干净。邻居们的话,让我从内心得到了释然和慰藉。既然是分离已经到来,与其喟叹阴阳两界横亘着的两条永无相交的射线,不如再细细品咂浓浓的母子之爱。

没有母亲的日子,实是难涯的日子。既便你本人已是高龄了,一旦失去了母亲,才方觉身边空寥、落寂、苦涩。这时,蓦然惊愕自已也已经是一位老人了。因为伴你一生的母亲不在了,自己才是真正长大了。

不久,我读过一位作家的散文,文中这样:“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她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我的母亲,用一生特有的弯背在告诉我: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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