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蜇过了,便是春分。春分这个节气中,最具独特意象色彩的是开河了。开河,即是节气轮回,地气上返,冻结的江河开始慢慢地融化,从前明镜般的三尺坚冰也在温暖的阳光下绽放出灿烂的笑脸,那被白雪覆盖僵死一般的江河重又像在尉蓝的天空中飘逸的玉带那样开始灵动起来。于是有了冰棱缠绵私语,有了冰排的撞击,有了波涛汹涌挺进,有了焐开河。
焐开河,是春分季节里江河缓缓开放的一个独特现象。焐开河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自然现象,它的演绎情景蕴含着别样的精彩吗?我不敢妄言。悉数几十年的阅历,我真的观到了两次壮怀而又令人惊悸的焐开河。一个人若真的在无意中幸遇焐开河,并能凝神静思地观它,焐开河的轮廓就能清晰地印染在脑际里,焐开河淡出渐隐的影像会像电影一样浮现出来。这时的焐开河,分明不再是季节中的一个小小的自然现象,着实是一大奇特的美丽景观,一种浩然前驱的急驰车轮。
第一次所见焐开河,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家居住的小镇后面是一条湍流不息的穆棱河,这条河发源于距小镇80公里外的上游被隐埋深林里的偏脸河和羊脸河,涓涓细流汇成穆棱河,河水一路浩浩荡荡穿越4市2县,最终汇入中俄界江乌苏里江。那是春分季节的一个乌云低垂,细雨菲菲的上午,穆棱河在不知不觉中从远处传来“嘭咔嘭咔”沉闷的声响,这便是焐开河的前奏。伴着阴冷的湿雨和河道传扬过来的奇怪声响,小镇的寂静被划破。带着祈求的人们,纷纷伫立河岸观河。只见河面上空倾泻下来的细细雨丝与已开裂的冰缝袅袅升腾出的雾气交融一起,集成了似乳黛色的层层纱帘,淅沥的雨点儿打在尚未融化的冰面上,溅起朵朵跳跃的水晶花。之后,雨水与沿流水在冰面和已消融的河水间涌动着,相拥着。蓦然,河中央水流湍急处发出一声脆响,响声过后不到半个时辰,河道里先是硕大的冰排晃着向前移动,水,顺着冰缝积极地溢出,渐渐淹没了冰排中的小块儿,与雨水、沿流水合为一股,再顺着满是冰排的河道向下游召示。雨,还是洋洋地泼洒着,天空与大地间仍在孕育着季节的潮湿和沉闷,湿漉漉的空气中鸟儿收住了翅膀向蜿蜒的河道眺望,土地散着微香默默地苏醒,柳枝也由黑褐色变得越发俏丽起来。时间一捱,到了中午时分。阳光充足了,湿润的空气中增加了些许温度,河中的水,形成了流儿。水中的冰排,依旧挨着肩温顺似地向前移,向前动。此时,攀到河岸的高处俯瞰河景,不同于前面的奇妙处出现了。大多的冰排开始急行,有的高耸凛然,有的迅疾穿插,有的遥遥超越。连小一点的冰块儿也不示弱,它们有的打着迂回,有的蓄势待发,有的直奔主题,没有因小巧玲珑而自弃,却是在强势的林林总总中搏击,奋力向着前方涌进。至此,这一河的景象,这一河的友情,令我目不暇接,感触良多!透过焐开河这样的季节表象,我顿悟到:那春分的雨水、冰面上的沿流水和已融化的河水,多么像浩浩荡荡的历史洪流啊!其势锐不可挡,一泻千里。那积极奋进的冰排,是士气凌厉的勇士和奋发向上的时代骄子。那开河大势中的小小的冰块儿,不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那些刚刚扬起理想风帆和在困境中抗争的人们吗!
焐开河是这样。在晕晕懵懵和朦朦胧胧中读了焐开河。那么,春分后的开河,为什么称焐开河呢?那天以后,妈妈娓娓地告诉我:北方江河开河要晚于南方,春分开河多指北方。开河前期温温的地气直往地面上返,加上潮湿的春雨和日光变强,沉睡一冬的江河借势才能慢慢地开放。这一过程是因温度而演绎,万万不是一瞬间开的河,故开河又是“焐河”的过程,民间就叫焐开河了。
知晓了焐开河。我第二次所见焐开河是30年后从警校学习返家的时候。那同样是在充满希望的春分季节里,我贪婪地吮着春的清新的气息,久违地站在家乡的穆棱河岸上,焐开河已经开始了。从前一样的片片冰排依旧涌动着,不被忘却的小小冰块儿依然跳跃着,只是天空没有丝雨,从前冰面上的厚厚沿流水变得浅浅的,大片的河床裸露着,开河时冰面开裂的脆响已遁去。望得见,昔日的深深河水不见了,焐开河没了从前的壮观。既如此,纵是河貌千番变,我还是眷恋着家乡的河,怀恋着盛满美好的焐开河,渴望那别样壮观的焐开河。
焐开河,记忆中的河象。永远的心中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