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一阵一阵地裹着雪片儿从山顶上打着旋儿刮到山下,远近形成了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雾,遮天蔽日的雪雾让人喘不过气来又从这头望不到那头,整个岭上一片迷迷朦朦的世界了。
转眼,日头偏西了。肆虐的狂风,绑架着带有寒气的雪片儿更加狂烈。雪片儿借着嗡嗡作响的风力,把个老爷岭上的各个路口封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辨认哪条是去岭东的,哪条是去岭西村的路了。
“这该死的鬼天气,不是诚心跟我们做对吗?”雪中的两个人,嘴里不住地嘟嚷着。
走在前面的是老王,他和小张把藏蓝色布面的毡绒警帽放下来,飞雪还是灌满了他俩的脖领。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盲人摸象试探着在老爷岭上攀行。说话间,日光消隐了最后一丝光亮,满山白雪也暗淡了许多。这是海拔800多米高的老爷岭啊!在这高海拔岭上风雪夜行路,老王在30多年的警龄里是第一次。他是办案组的组长,再有半年就该退休了。在他将要脱下警服的前夕,老王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特殊案件。既然是组长,又带的是一名新同志,他的内心不免增添些许责任感。
“小张啊!咱们警察行事,可是全靠头上这颗像星星一样的警徽照着,今天是天黑了,可是我们有头上的警徽啊!坚持一下,‘程锣锅’家就在前面”。老王在前面走着,一边对身后的小张说着。小张,也算是有5年警龄了的民警了,只是体质弱一点儿,平时所里有什么体力活儿,所长就会避开他,去找别的同志。这次爬老爷岭是小张主动要求的。他要看看居住在老爷岭上的“程锣锅”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要看看他家的真实情况。如果真的像“程锣锅”交待的那样,那这次与老王爬老爷岭就不枉此行了。想着。想着。小张吃力地向前步行,大脑里却闪现出上午对“程锣锅”讯问的情景:“程锣锅”懊悔地低着头,久久不说一句话。
“哎呀,你到是说话,如实交待!这是派出所!”小张严厉地询问。
“程锣锅”抬起头看看一脸严肃的小张,无奈才慢吞吞地用带有几分哀怜和无助的口吻,说:“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张,我跟你说的话,听到了吗”。老王说着,回过身来伸手要拉小张一把。老王的话,打断了小张对上午讯问情景的回忆。他回过神来,应道:“啊。啊,老王,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听到了。前面就是老程家。”
“对,前面就是老程家。小张,我是担心你的体力”。老王说。
两人边说边向前走,一束微弱的灯光在前方摇曳,老王和小张气喘吁吁地登上了老爷岭。岭上只有方寸大的平地,居住着10几户农家。夜,越发黑透了。只有岭南一户人家闪着橘黄色的灯光,老王和小张循着灯光找到了的几乎被大雪掩埋了的“程锣锅”的家。程家看上去很冷清,两间平房,一间简易侧房,屋内飘浮着刚熬过的浓烈的中药气味,一位农妇蜷缩在炕上。面庞呈现病痛之色。看到有警察进屋,她欠起身子吃力地向前够着,嘴里含混地挤出一句话来。
“啊!啊!你们是警察!有什么事吗?不会是老程犯了法?”农妇怯怯地嗫嚅道。老王和小张靠近农妇坐下,慢慢地得知她就是“程锣锅”的病中老伴。老爷岭是一个深埋在祟山峭壁中的贫困村,仅有的几块土地长在岭崖上,村民过着望崖兴叹的日子。程家的一块儿薄地带给老两口的日子与富裕二字越来越远,眼望着日子不能一天天富起来,程家老两口着急了。从小生就长得驼背的老程急中生出下山赶驴车收废品之念。他每天早出晚归,城内城外转悠吆喝收废品以图发财。程老伴看着两位警察雪夜来访,恐惧与懊脑一起袭来。她半卧炕上用呆滞的目光等待眼前两位警察的肯定回答:老程是犯法了?还是没犯法。
老王向小张递过眼色,靠近程老伴慢慢聊起家常。聊着。聊着。一直聊到夜色完全把天地包裹起来。老爷岭的雪仍没有住,风刮得也更猛烈起来。
“别说了。警察同志,我能受得住。告诉我:老程到底犯得什么法?”。程老伴忐忑说。
“大妹子。我们是来替老程看看家,喂喂圈里的驴。他明天就会回来,放心!”。说完,老王和小张按照行前“程锣锅”的嘱托,把喂养毛驴的草料铡好,让饥饿中的小毛驴吃饱了肚子,收拾好程家房前屋后,老王和小张就要告别老爷岭下山回城里。
“警察兄弟,不用瞒了,我猜到了。是老程犯了法,是他怕小毛驴没草料饿死,才求你们来的。给老程代个话儿,让他好好交待,我在家等他。你们真是好警察。只是…….水…….水…….”。程老伴披着衣服颤抖地倚门目送老王和小张,两眼闪着泪光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王和小张在雪中驻足回望倚在门边儿的程老伴,“水”……什么水?两个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小张反应快,他想到了程家门后的水缸,快步返身回去。
“大嫂,你别急,是不是水缸里没水了。我们去给你弄水去。”老王和小张重回院里拾起扁担和水桶,顺着山坡一溜儿窄窄的雪道奔向水井。岭南半山坡上有一口水井,井水是由山泉涌出的长年清澈见底的甘泉水,老爷岭的人都吃这口井的水,只是大雪正把井台覆盖。老王和小张打开井台,从井台把水打上来,顺着雪道担水送到程家缸里。一个小时的光景,程家的土陶水缸装的满满的水。老王和小张最后再四下望着程家,在夜朦胧的风雪中向程老伴招手告别,程家那扇虚掩着的门前透着程老伴依惜的身影,也回荡着让老程好好交待错误,我在家等他的声音。
午夜。所长焦急地在灯光下来回踱步,烟蒂已摞满了烟灰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有30分钟就到了留置盘问的满限时间,这么大的风雪爬老爷岭,老王和小张能把程家的真实情况带回来吗?他们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一连串的疑问在所长的脑海里快速翻腾……
不一会儿,老王和小张神兵天降一般返回到了派出所。所长看到他们回来喜出望外,上前替老王和小张拍打身上的浮雪。
“嗬!你们真是风雪夜归人啊!及时雨,及时雨,快说说‘程锣锅’家的真事情况,有没有从轻处罚的条件?”程家:老两口无儿无女,家境贫困,程妻患病卧床不起,侧房里的毛驴无人喂养…….听罢。所长一面吩咐老王和小张赶快把程家的真实情况写成报告。一面抓起电话向局长请示:“程锣锅”是非法收购,我们建议将拘留处罚改为警告。
凌晨,“程锣锅”被释放了,免除刑事拘留处罚。老王和小张破例用蓝白相间的警车把“程锣锅”送到老爷岭下。老爷岭的风雪依然漫卷着。“程锣锅”老泪纵横,一步一回头,两步一招手,久久不愿离去。
风雪中,“程锣锅”缓缓登上了老爷岭的顶峰。他站在峰巅向山下张望。远远望见了伫立在山角下送他回家的民警老王和小张,还有那辆威严的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