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牧童

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河水绕着柳树滩从山那边流淌过来，浪花翻滚着或喘或缓，一路奔放泄入下游那片千亩良田。河岸两边柳枝摇曳，鲜花辉映，河床一处裸露着大片光怪陆离的鹅卵石，一块块通体光滑的鹅卵石精灵一般簇拥着浅浅地卧于沙滩之中,河水往复冲刷着石头,石头愈来光耀起来,泛着点点磷光。这是少年时代镌刻牧童记忆里的一幅阳光下的美好图画。

雨中的牧童，分外洒脱撩人。在这里仰望刚才暴烈的天空，刹时滚过几声闷雷，原本湛蓝的天幕却被染成灰蒙蒙的色调，天空开始飘洒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斗笠下的牧童伫立在雨中，细雨已经在他的眸前编织了密密的雨帘，一群综红色的老牛引着尚未脱臭的乳牛俯首吮嚼着雨中的青青河草，雨丝打在牛背上，清透晶莹，散放着牛体与雨温瞬间交融蒸腾出的清新之气。这时的牧童，手中摇动着麻鞭，身披已经残破了的半遮体的黄色雨布，在河边水草间来回移动，老牛在雨中不时地用身体呵护着胯下的乳牛，整群牛儿相偎相亲体味着雨中的快乐。牧童裸足在雨水里，天真地望着自在的牛儿掠嚼河草的幽香，雨点伴着轻风柔柔地滴落于河面溅起朵朵美丽的雨花，心怡的牧童哼起召引牛儿吃草的“小放牛，小放牛，牛儿你快快地吃草啊……”儿歌，真是好一幅雨中即景哟。

雨，仍旧下着，牧童时而扬鞭吆喝牛儿移换河边的草场。此时，黄昏来临，牛儿依旧贪婪地掠食嫩绿的青草，河水开始潮汐，整片的青草渐渐被河水淹没，牛儿恐慌地将长嘴拱入水中只一味地掠草，牧童置立于牛群之中试图用弱小的身躯同牛儿一道抗击河水的侵袭。他一边用儿歌爱抚地为雨中的牛儿呐喊，一边俯身不停地在河水中掠草，把青青的河草送到牛嘴边。牛，咀嚼着牧童送入嘴里的青草，抬头仰视已布满雨丝的天空，发出惊阒的“哞哞”的雨中引吭之声，

想起雨中牧童，我的内心不由泛动着诗意和对过去美好时光的眷恋。曾记得，一首诗里如此写道；“我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牧童在雨中，斯人在雨巷撑着油纸雨伞，情境不同，心境亦然。想起守护在绵绵细雨中的牧童，我的内心得到了相同情境下的绵绵细雨的冲刷，迷茫之中的灵魂获得了天堂清冷的荡涤。诚然，世事无一难逃时光无情的吞噬，犹如夜晚空中的晕月、满月、残月一样，万事尽在永恒的自然法则之中轮回。几十年的冥想，终悟出一条颇感自得的道理，那就是美好的憧憬、纯清的回忆与朴实的牧童品格，无意间会千转百回地刻记在生命的年轮里。雨中的牧童，我童年的伙伴。那一天，下着雨，我是到乡下陪他放牧，河床一边的牧童专注地守望牛儿。蓦然，雨中的牧童形象刹那定格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那是童年雨中放牧特定的情境下定格的一瞬，没有雕琢和刻意，完全是心灵的跃动。这一美丽的定格，一直定在我的记忆里。40余年光阴，多少世事沧桑，多少烟云飞逝，唯有这束童年的雨中花朵，一直在我的心里鲜艳着、开放着、美丽着。

雨中的牧童，应算是我大脑几十万记忆细胞里跳动的一朵艳丽鲜花，它鲜活、幽深，闪烁不息。牛儿在黄昏的雨中本能地掠食青草，它们无疑是在填充空腹抵御饥饿，这是每一条生命所需。而雨中的牧童，则是为了心灵的守望。幼小的牧童，在雨中头顶斗笠，披着残破的雨布，裸足水中，忍着饥饿，这是何种的守望啊！难道不是一颗跳跃的心在守望吗？难道不是脱离尘俗的心灵守望吗？

雨中牧童的悠远守望，我无力破解。有一点，我可以断想：牧童是在雨中用心憧憬着美好与希望。如此的天、地、牧童、牛儿四为合一，勾勒出多么美妙的和谐图景啊！

雨中牧童，无意中唤起我的怀旧情绪、愉悦胸怀和悠深追索，也触发了我直抒胸意的灵感，一行行文字不经意间小河流水般地流淌出来，一排排词组伴着绵绵的细雨倾泄纸上。我感受过各种不同的雨境，春雨、夏雨、秋雨、初冬之雨，唯有牧童在雨中放牧的雨境，别有一翻韵致。它甜甜的、绵绵的、美美的，蕴含着勃发，孕育着希望，令人回味、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