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中学以前,我一直跟随父母生活在农村。
记得有一个城里的亲戚,送了一只虎斑猫给我家,说它是猫妈妈的第三个孩子,所以给它取名叫“猫三”。“猫三”第一次登临我家,非常害羞,一直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亲戚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准备离开我家,可随后又补充说:“它很乖的,记得喂它吃饭”。我见母亲抿嘴笑了一下,似乎在点头,似乎又没有点头。
等亲戚走远了,母亲才高声说道,“猫会捉老鼠的,饿不死”,但这个高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随后,母亲便把猫这个小生灵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直注视着床底下的动静,我也学着老鼠“滋滋”的声音,呼唤“猫三”出来,但任凭我怎么呼唤,怎么用门杠去到床底掇它,它就是不出来。我曾一度想,我干脆爬进床底,把它给揪出来。可正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母亲却掷地有声地说:“饿几天,它自然会出来”。
随后,我也把这个小生灵忘得一干二净。
一天夜里,我起来跑厕所,却意外地看见“猫三”居然与一只老鼠在“对战”,不过,它们并不是用肢体在对战,而是用眼神在对战。“猫三”稍稍拱起的背脊和疑惑的眼神一直盯着苕洞口的小老鼠。小老鼠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出不来,也进不去,也就这样惊恐又惊醒地盯着“猫三”。它好像在想,这只猫?是想干嘛呢?咋不动手呢?“猫三”也许也在想,这个小东西是个啥玩意,咋就被卡在了洞口呢?在城里,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但它的内心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爪子也痒痒的,感觉只要那个小东西一动,它就想去逮住它。它们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当它们的专注被我打扰以后,猫的一个扭头却让老鼠不知去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开始出来活动了,虽然隔我们远远地,但却不用再躲到床底下。它似乎知道,这是它的新家,是一个没有瓷砖、平房、美味的新家。但这里却有着解馋的青草(猫是要定期吃青草的)、有着天然的猫屎灰(煤灰)和滚不完的草窝的新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鸡呀、鸭呀可以供它无聊时玩耍的新家。
母亲没有有因为它“高贵”的出生就对它特殊照顾,所以,“猫三”没有固定的饭碗,也没固定的猫窝。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它会喵喵地在你的脚下窜来窜去,这时,我就会趁父母不注意,把食物丢给“猫三”。就这样,喂了三、四次,“猫三”就喜欢上我了,只要见到我,就会奔向我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
我和我家的猫成了朋友,我是它最好的依靠,它是我最快乐的玩伴。
在夏天的时候,我们都有睡午觉的习惯,“猫三”睡在杀猪的案桌上,我则睡在杀猪凳上,互不干扰。有时,我比它醒得早,就用稻草去挠它的鼻子,有时,它起得早,就用鼻子闻我的嘴巴。它的鼻子是凉飕飕的,就算是很热的夏天,它的鼻子也不会变得暖和。
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它不会睡在案桌上,我也不会睡在杀猪凳上。我们都窝在火炉旁,有时,火炉身上的脚太多,没有它的地盘,它就索性跑到灶孔里。它也会在秋天或者春天的夜里蹭到我的脚底下,或者睡在我的肚子上。
反正就是哪里暖和,它就去哪里。我发现它是用鼻子嗅温度的,它的嗅觉除了能嗅出喜欢、熟悉的味道,还能嗅出热味。
“猫翻甑子,狗干得”,母亲用筷子头敲了一下“猫三”的脑袋,恨铁不成钢般说出了这句话。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问过母亲。我一直琢磨,直到多年以后,我也当了母亲,我也养了一只猫和狗的时候,我明白了。猫是翻筋高手,而狗呢?狗是吃货。无论多高的房梁,猫总能想到办法翻越,无论多大的骨头,狗总能慢慢吃完。
我亲眼见到它爬上屋门前的那几棵大槐树、借助大槐树的丫枝一跃到了房顶上,它在房顶横梁上居然能睡着。我也亲眼看见它攀爬木梯的速度,还没有等我沿着楼梯爬上夹楼,它早就在夹楼上转悠了几圈。母亲把腊肉吊起来悬在火架上,不知道“猫三”用的是什么功夫,居然能把腊肉吃个缺口。
母亲也只是随便说几句就算了,但这只猫好像能听得懂话,只要母亲在高声说着它的不是,它就赶紧撤退,等母亲没有再唠叨了,它才会出来。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唠叨它,但它却无动于衷,反而围着我喵喵的叫个不停。
因为,它和我在一起的每一次,我都会给它一点小东西,哪怕是一颗米饭、或者一颗瓜子,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我手里有的,我都会给它。有时,我也会偷偷把碗橱里的猪油裹上一筷子头,给“猫三”吃,但,它深深了闻了一下,只浅浅的添几下便不吃了。
随着岁月的增长,我稍年长了一些,懂事了一些,胆子也大了一些。我自做主张地给“猫三”准备了饭碗,并大张旗鼓地把剩饭倒在它碗里,也会把鸡蛋分享一点给它。母亲并没有责骂我,反而说:“这么喜欢猫,猫死了你怎么办”,母亲边说边看着我笑。
我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那样的事遥遥无期。
算起来,“猫三”到我家已经有三年时间了,在这三年里,我和它相处的非常愉快,我喜欢听它睡觉“呼噜呼噜”好像冒泡泡的声音,也喜欢它踏腰和拱背的样子,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我在小学时候,就写过一篇《我家的猫》,在读师范时又写过一篇《我喜爱的动物》,说的都是我家的“猫三”。
它确实可爱,长得可爱、淘得可爱。现在回忆起,依然能想起它可爱的样子。
被母亲的话言中了,就在我小学毕业那一年的8月份,“猫三”歪歪倒倒的回到家,回家以后就窝在母亲放衣服的纸箱子里。吃晚饭时,却不见它在桌子底下转悠,母亲问道:“你的猫三呢?”,“刚刚看到它进屋去了”,我飞快的扒拉完饭,放下碗筷就急忙进到母亲的房间里,我喊了几声“猫三”,它有气无力地回应了几声,我看到它想挣扎着起来,但却没能起得来。我走近看它时,发现它整个身子都瘫软着,眼神耷拉着,好像是生病的样子。我再继续喊了几声“猫三”,它抬起几千斤重的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蜗在纸箱子里,不动弹。“猫三好像生病了”,我着急带着哭腔的语气跟母亲说道。母亲随即也进房间看了一下,“估计不行了,你就守着吧”。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任由泪水蔓延在我的脸上。我一直守着,一直守到“猫三”口吐白沫,痛苦而扭曲的面孔映入我的眼眶。
第二天清晨,我把“猫三”葬入后院的自留地里,隆起的小土堆上我插了三朵鸡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