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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以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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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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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豆花饭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就想写一系列关于母亲的文章,不为别的,只为记住苦了一生的母亲。等我也百年以后,我的女儿翻阅此系列文章的时候,能想起我的母亲,也想起她的母亲,我心就足矣!

今天来写一下母亲的豆花饭,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入初中的小女孩,母亲则是一个年过四十有余的中年妇女,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年纪。可无论生活如何压迫,母亲从来都是办法比困难多。

她老人家在村街上开起了第一家豆花饭店,是名副其实的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的绰号是我给母亲取的,自从学了鲁迅先生的《故乡》以后,我就觉得母亲也是一个豆腐西施,但母亲这位豆腐西施是漂亮、感觉利落、敞亮的。母亲一米六五的个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配上一双双凤眼,在南方的农村,母亲已经算是美女了。且母亲的皮肤还非常白皙,藏起来的部分,暴露在阳光下的部分已经变成了铜色,但也瑕不掩玉。

在美女手上好像豆腐也变得更加的细腻嫩滑似的,母亲的豆花饭好吃的不是饭,是豆花,且还是水豆花。为什么好吃,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先从豆花的原材料说起吧,母亲会在农户手中收购最饱满最新鲜的黄豆,挑选出黄豆中残缺的豆子,再用筛子漏出黄豆中的沙石,确保黄豆里没有其他任何杂物,放着用来做豆腐的原材料。我见过母亲在案板上挑选残豆的样子,也见过母亲用筛子筛着黄豆中的沙石,看上去非常祥和安静,并没有因为生活的窘迫而蹙眉难过,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爱,对她手上的黄豆的爱,对黄豆变成水豆腐的爱。我也曾让母亲把筛子给我,我也筛一筛,但当我端起筛子的时候,才发现要让豆子不抛出筛子的边缘,实在是太难了,想要让大的豆子和小的豆子在筛子中分开是如何的难。我的参与没有给母亲减轻负担,反而是增添了活计的繁重,但母亲并不怒骂我们,只是笑盈盈地做着其他的事等待我们玩兴过后再捡拾起做了一半的事儿。

豆子摞干净以后,母亲会把豆子再次进行晾晒才放进土坛子或者呢绒口袋。等到快要赶场的时候,母亲又在赶场的头天把豆子用水泡起来。这个泡豆子也是一件非常讲究的活,如果是夏天,母亲则会选择在赶场头天晚上8点过左右开始泡豆子,且一定只能用温水泡。如果是冬天,母亲则会在赶场头天的6点过左右开始泡豆子,且一定是稍烫一些的水。等豆子泡好以后,就要开始磨豆子,母亲则会在赶场当天的半夜4点过起床,用她的小型豆浆机开始磨豆子。我们几姊妹就算在被窝里听到母亲的豆浆机声,也懒得起床,母亲也不会大声叫喊我们。因为母亲说过,如果磨豆浆的时候不起床,那在煮豆浆的时候就不能起床。我们都觉得非常奇怪,但心里也巴不得不起床干活,睡等母亲把豆花弄好,我们起来吃现成的。但母亲说了一个让我们彻底安心睡等的理由,母亲说,煮豆浆的时候如果你起床没有洗脸的话,豆浆就做不成豆腐了,因为豆浆不喜欢看到大花脸。我们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有没有科学根据,但我们都会错开煮豆浆的时间点起床。

母亲磨完豆子以后,就会把生豆浆放入一口锅中,用鼓风机吹起大火,让豆浆烧开。烧开的豆浆从大锑瓢里滚到豆浆布里,吊起的豆浆布需要用手摇晃起来,豆浆才能顺利从布中流出来,而沉淀在豆浆布中的豆渣可以炒来吃,也可以给猪大爷吃,如果有人要,母亲也会送给对方。煮过豆浆的锅里有一层锅巴,母亲好像不怕烫似的,直接用一把油灰刀“嚓嚓”开始铲起来,麻利地把锅巴甩进潲水里,再加水洗锅。此刻灶堂里的火就得熄掉,母亲则关掉鼓风机,并用煤灰把剩下的余火覆盖住,有些时候还会倒上一瓢水,让火苗彻底熄灭。漏好的豆浆此刻可以再次倒入大锅里,这样还成不了豆花,必须用“胆巴”来点一下豆浆,豆浆才会像变魔术一样的,在母亲的几攉攉里就开始变成豆汁。看着渐变的豆浆,母亲则会拿出纱布覆盖在渐变的豆浆上,再用大碗一个个沿着大锅的边缘聚拢豆浆,把大筲箕放在聚拢的豆浆上,筲箕里再放几个碗,这样就等豆浆彻底变成豆花。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豆子彻底变成了白白嫩嫩的豆花了,天也差不多亮了,赶场的人也差不多来了,我们也差不多可以起床了。母亲此刻就开是张罗着蒸饭、做油辣椒、切葱、切鱼香菜、切酸菜,余下的就是等客上门。如果开张的是一个女的,母亲就会说,今天的生意一定很好。果真今天早上第一个顾客就是一个女的,刚踏进我家门,就喊道,宋老妈,来一碗豆花饭哟。母亲的豆花饭很便宜,在那时,我记得2元钱一碗豆花,1块钱一大碗饭,后来涨价到5元钱一份豆花饭。来我们家的客人都喜欢吃水豆腐,说母亲的水豆腐做的很嫩,油辣椒也很香,另送的酸菜也是很脆的。有些顾客为了节约钱,就要了一碗饭,用送的酸菜和油辣椒拌饭吃,也可以管一天。也有一些顾客是专为豆花而来的,不要米饭,就要一碗豆花,再加上二两烧酒,吃起来简直美滋滋的,临走时,喝一大碗告水,硬是满足的不得了。也有一些专找告水喝的人,母亲则拿个大碗挖上一大碗给对方,对方喝完道谢便离开了。

当客人吃饱喝足了以后,我们几姊妹便开吃了。

如果不跟各位介绍一下我们吃豆花饭的姿态,我都觉得对不住我的母亲,更对不住关注我的朋友们。我们几姊妹拿了大花碗,装上半碗饭,把水豆花舀到饭上,辣椒、味精、盐、葱、鱼香菜一起放在豆花上,记住吃豆花千万不能放醋,放醋豆花的味道就全变了。这样我们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口豆花、一口饭,无论是我还是姐姐们,一般情况都会吃上两碗。现如今,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吃豆花,只要隔三差五没有豆花吃了就觉得缺少什么东西似的,硬要找来吃了才舒服。母亲等我们都吃完了,她才开始慢慢吃,但母亲的吃法和我们却不一样的,因为母亲不是一个辣椒虫,她不敢像我们那样吃,只能用豆腐蘸一点辣椒就着饭吃,边吃还边喝告水才能咽下饭,这就是典型的干得多的吃得少,吃得多的干得少。

母亲在豆花饭上的收入也是大概有两百到三百元左右,且豆花饭就是早上那一阵儿的生意好,那余下的还有大半天时间,就这样空着母亲觉得可惜了,所以母亲的豆花饭店里还兼卖着饺子、粉条、米皮、炒饭等等。这里还有一个卖饺子的故事,我记得当时有一个人来吃饺子,母亲忙不过来,于是我就模仿成母亲的样子估摸开始煮饺子,看到饺子从锅底浮起来了,饺子就可以起锅了,我把煮好的饺子端到客人面前,客人没有说啥就开吃了。我心里还挺高兴的,原来卖饺子就这么简答啊!看来我也会了。客人吃完站起来擦擦嘴说,这个饺子没有煮熟。当时母亲在忙其他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事情出现了转机,一位吃豆花饭的常客嬢嬢听道后,说了一句更牛叉的话,她说,没有煮熟那你又吃完了,一天就黑人家小娃娃。吃饺子的客人没有搭腔,极不情愿地把饺子钱付了。我心里非常感谢这位吃豆花饭的常客,如果她仅仅和母亲是顾客和老板的关系,我相信她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说上那句话,估计看笑话倒是可能的。

这一刻,我也才深深体会到母亲这温情的一生是要用心体会才能发现。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是母亲把剩下的豆花渣渣舀给一位红蒜鼻子头的老人。每个赶场天,他都会背着一个人革公文包到我家,公文包有时候是一些鸡蛋,有时候是一些大米,有时候是一些黄豆或者苞谷米等等,只要是他带来的,母亲都会卖下。我问母亲他是谁,母亲只说让我喊伯公,其他没有再说。每次母亲把他的东西卖下以后,母亲都会把锅里剩下的豆花渣渣舀起来送给伯公吃,伯公每次都推迟,但母亲不容他推迟。等母亲空的时候,母亲才跟我说起伯公的故事,伯公死了老伴,就得两个儿子,可两个儿媳妇都是当地的悍妇,一天就管两顿饭,其他的一概不问,儿子都做不了主。伯公想吃点其他的东西,或者看病什么的都不方便,于是伯公就开始悄悄在家囤东西,每天囤一点她们看不出的份量,这样一场就能囤出几斤豆子或者大米之类的。当囤积好了又不敢在市场上卖,只能悄悄卖过母亲。母亲从来没有拒绝过伯公拿来的东西,也没有出卖过伯公悄悄囤东西的事。直到母亲过世,伯公还老泪纵横地说了一句,宋某某就死了……哎。

写到此处,我决定今天下午吃一顿豆花饭,祝天堂的母亲回到故里,一起品尝当年的味道!也祝母亲节母亲快乐,等我老了再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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