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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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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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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白露

 

没有什么不同:

火车随轨道消失于远方

燕子在屋檐下,一声声依旧像追问

———从春天开始,并无作罢的打算

风把体内藏有铃铛的事物

挨个儿抚摸了一遍

只是蝉鸣渐衰

它在露珠上修一座庙宇的愿望

大概要落空了

 

 

做一棵植物多好啊

 

做一棵植物多好啊

茂盛的只是叶子

而不是悲伤;

风吹向我时

也一定不是悲伤

发出了“哗哗哗”的声音

 

现在

秋天一贫如洗

她允许我站在一棵植物下

只掏出悲伤

 

 

无题

 

可以出发了

我们去草尖寻找那颗露珠吧

我曾在一个女人的眼眶里

读到过它

那时,她正陷入一场甜蜜又无望的恋爱

现在,它挂在秋天胸脯上的时间

已经不会太久了

 


隔离记

 

我和鸟鸣只隔着一扇窗子

但显然,它们有比我更多的自由

我像它们一样鸣叫的时候

只有自己听到了

 

羡慕它的不止这一点

如果我有善飞的羽毛

能时时像一颗子弹射出去

那么新冠,我保证

肯定赶不上飞翔

 

更多时候

我模仿一只鸟在枝头假寐

此时

众鸟啾啾,天下太平

 

落叶

 

要不要

告诉正在下落的叶子

秋霜正在形成,那些白色的时间

最是萧寒

它会沿着每一个脚,到达鬓角

我的祖母,九十岁那年

像一片枯黄的时间回到大地

(她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那样鲜艳过)

她花白的头发,将不会再白了

这是我一再原谅她

不肯入我梦境的唯一理由

 

九月

 

从现在开始

风中刀锋的杀伐之心

将越来越果断

我独自走在秋风里

远远望去

像另外一把刀,毫无胜算地

对峙

 

炒熟的板栗

香气高调

我的女儿,一个接一个放进口中

她说:

真甜!像九月在舌尖上跳舞……

 

 

快乐

 

风把牙齿磨得尖尖

一口一口咬向水面

你看那涟漪,一定是水吃痛

喊出的声音

我的女儿

站着、跑着、跳着、笑着

拿她毫无办法

后来,她把一个小石头抛向水面

水尖叫出声。作为报复

扬了她满脸水珠

 


深秋的一个黄昏

 

先是炊烟,加深了黄昏

接着是母亲,她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使得黄昏又短了些

后来,大门外石椅上转动佛珠的祖母

让黄昏快要无处可躲了

 

这样温柔的一个黄昏,我看见

12岁的我,正爬在门台上

赶写第二天要上交的作业

她还没戴上眼镜,她的眼神明亮又执拗

她抿着的嘴角,因为解出了一道题

有微微的笑意

她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

细小的风也不能扰乱它的流向

有时,她会抬头看看祖母

又安心地低下头

……

 

我爱这深秋的黄昏

像一个无法返乡的游子

绝望又热切地爱着

 

 

蒲公英

 

我们对视的一瞬间

交换了彼此的喜悦

仿佛它是为了等我

才站在路边的

才甘愿接受沸腾的汽笛、人声的

才在一次又一次的吹刮中,护住自己的

 

它只是为了等我

等我喜欢它

我的两个小姑娘就是这样的

电话里

她们的声音有蒲公英般的轻盈

 


生活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选择站在一场滂沱的雨中

 

静静伫立

像寺庙中的泥菩萨

但他既不拈花,也不微笑

仿佛他是个空荡荡的容器

只替大地收集雨滴

 

很多时候,我也想像他一样

站在滂沱的雨中

 


不规则

 

风伸出它尖尖的角,碰了碰我

这一点儿都不稀奇

小七说:它是三角形的啊!

 

刚从一支长长的核酸队伍中脱身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

它是蜿蜒的曲线

 

就像现在

在树荫下读诗,和在有鸟鸣的树荫下读诗

我身体舒展的形状,大概也是不一样的

 


获得

 

雨水误把玻璃当做琴键

弹了半夜。听得久了

便觉出了凄凉

身边的小人儿嘟囔一句

转身紧紧抱住了我

她独自在梦里流浪了一夜

是该抱抱我了

 

 

重阳前夕

 

这样一个秋天的晚上

应该有酒

应该有风吹着人世作响

应该有一个人喝着喝着,突然哽咽了

她一定会醉眼朦胧、舌头打结地告诉你:

不要登高!

也不要管菊花开得如何热烈

不要突然流下眼泪

也不要突然把眼泪拭去

不要把悲伤抱在怀里

也不要把悲伤举得那么高。

我的祖母,尚埋在低处

 

 

 

站在光中向远处看

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光

但很多时候,只能看到光的一小部分

它呈现出几个长方形的形状

具有玻璃冰凉的属性,却执拗地

排斥着透明

那些年

祖母闭目敲打的木鱼

是黄色的。笼罩她周身的光

是木质的

可大概还得等些年……

我才能明白

绝大多数的光,被祖屋捉住

又放走了

 

 

落叶

 

有的还抱着枝头

有的已经落下来了

我最狠的话,写在纸巾上

那年,它在风中飞舞的样子

像一片叶子离开森林

看其经脉

仿佛崖山海战中,一个朝代终于

含恨而去

 

 

 亲爱的小孩

 

在梦里

她把白日所受的难堪

又受了一遍

把没有流完的眼泪

又流了一遍

 

在梦里

一些去年的叶子,抱成一团

在一树新绿中

像个欲说还休的鸟巢

 

在梦里

她拿一块橡皮,站在树下

茫然失措———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学会删除

 

如今

 

遥远的苏杭

花朵还在喷涌

树木依旧绿得能让人哭出声来;

我脚下的西北

菊花像一枚小而艳丽、炸开的炮弹

大雁正在做举家搬迁的打算;

更遥远的新疆

天山上,雪花和雪莲一起盛开

月亮吊着广袤的戈壁

……

那年,在东海

我允许浪花站成一排

把我误认作母亲,在脚下嬉闹

 

这样的日子,如今都被叫做好日子

这样的回忆,如今都是水面上洁净的倒影

 

什么时候,门扇成了最坚硬的壁垒?

我虚拟的无数个自己

是我无数个分身。端坐家里的那一个

是一株失声的植物

永和村。城川村。双龙村。

唐庄村。东兴村。柴兴村。

陆合新村。新合村。

我尚有亲人,居于其中

可多么遗憾啊!

这些好听的名字,是新冠

翻出来给我们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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