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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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在《鸭绿江》2021年4期
星期天一大早，小曼就被老板娘给解雇了。她气鼓鼓地去壁橱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几件可要可不要的零碎东西。
小曼看见老板娘正掐着腰站在不远处斜着眼睛看她。
小曼毫不示弱地说：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老板娘立刻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还有理了是不，你抢我老公，你真不要脸！
小曼把雨伞塞进包里，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你老公先勾引的我，我半拉眼没看上他，你老公说你太瘦，他说他想换换口味，他说他特别中意我，而我每次都坚决地拒绝了他。
老板娘说，你就是个狐狸精，我恨死你了！
小曼转过身一下揪住了老板娘的衣领子，你没完了是不？你信不信你再侮辱我，我能掐死你！
小曼低头俯视着自己眼皮底下瘦小枯干的老板娘，别叭叭了，再叭叭我就掐死你！
老板娘抬头仰视着高她半头的小曼，她可能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揪住衣领子是这么地难堪和无助。
店员小张站在远处看着热闹，她并没有过来拉架，她一直像个傻子似地半张着嘴静观着事态的发生和发展。老板娘对小张叫道：快打110快打110，要出人命了！
小曼迅速松开了手，这点事还麻烦警察叔叔干嘛，你记住，别总对我使厉害，回家好好教育教育你那个花心的老公吧。
小曼说完，甩了一下头发，故作潇洒地走出了熟食店。
她慢慢地走在街边的树荫下，一下意识到自己又失业了。她的家离熟食店不太远，每天步行上班只需10分钟。其实她还挺喜欢熟食店这份工作的，高高兴兴地干了一年多，谁想一不小心，掉进了老板于刚给她挖的这个大泥坑里，弄得污泥满身满脸，洗都洗不净了。
她走在街边，有点茫然，不知该去哪里，只好回家了。她知道今天老爸休息，现在应该在家里。她的父母离异了，她跟爸爸一起过。她爸爸50岁，她25岁，在她眼里她老爸的人生是灰暗的无助的，可那个老家伙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在试图改写着自己那倒霉的人生，可事实证明，他很难改变。
她一回到家，就对那老家伙说，我又失业了，以后就得你养我了。
她爸正埋头在电脑上看股票，听说她又失业了，他似乎并不奇怪，在他眼里小曼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失业专业户，她干什么都没长性，好高骛远，这山望着那山高，每次失业都能狡辩出一大堆的客观理由来，丝毫不懂得谦虚地检讨一下自己。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个蠢样，小曼这点随他了。
小曼没有告诉老董自己这次失业的真正原因，当然了，老董也没问。老董一直热衷于在股海中上下沉浮，家底都让他给赔进去了，却还是不肯收手，总是想把赔进去的血汗钱都给挣回来，可能吗？赔光屁股了，你就去大街上要饭吧。
这是她妈教训老董时常说的话。父母两年前离婚了，离婚原因是老董不仅股票赔钱，还出轨。她妈被逼得绝望了，只好离婚。现在妈妈已经再婚，小曼一般不太愿意去妈妈的新家，她总感觉那是别人的家，妈妈找的那个男人她不太喜欢，总是贼眉鼠眼地看她，不过那个男人对她妈还是挺好的，只要妈妈幸福就好。
小曼坐在沙发上发呆，感觉心情很糟糕，她的情绪正被失业的悲惨世界所左右，虽然熟食店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可毕竟是让老板娘给赶了出来，那感觉就像一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连滚带爬地就被人家给扫地出门了。她忽然想起，今天她并没有看到熟食店老板于刚，也许他已被老板娘在家里骂得狗血喷头了，没脸再来店里了。于刚35岁，一直对小曼不错，小曼也清楚地知道，于刚一直在勾引她，而她总是表现得若即若离的，于刚毕竟是老板，她不能得罪了他，但她也不能让于刚占到自己的便宜。自己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决不能落入于刚的魔掌。于刚为了博取小曼的欢心，经常在发工资时多给小曼发，这事很快被小张发现了。她们的工资是发到卡上的，每次工资一发，手机就会来一条短信。那天小曼和小张的手机同时叮铃地响了一下，一条短信立刻跳到了屏幕上，小张先扫了一眼小曼的短信，然后又看了自己的短信，她惊叫道：怎么你发的是五千而我发的才三千呀？
小曼心里明白，于刚又多发她二千，他总是这样偷偷地多发她二千。小张不依不饶地非要让小曼说清楚那多出的二千是怎么回事。小曼只好搪塞说，有一次于刚进货，钱不够，跟她借了二千，这不，这次还了。
小张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小曼，其实小张早就看出来于刚在追求小曼，她留了个心眼，想搞点于刚勾引小曼的证据，然后向老板娘告发他们。她想小曼凭什么比她多挣二千，她心里太不平衡了。
有一次于刚对小曼动手动脚时，小张偷偷地用手机拍了下来，之后她把照片发给了老板娘。老板娘看了照片后大发雷霆，她平时基本不到店里来，她在家看孩子。那天她气冲冲地来到店里，指着小曼的鼻子说，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说着将手机里的照片拿了出来。
小曼当时有点蒙，她说，我什么时候勾引你老公了，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菜。
这时于刚跑了过来，他拉着老板娘就往外走，他说，快回家，有事回家说。
第二天便发生了小曼被老板娘解雇的事情。小曼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开始在手机里找招聘广告。她发现几乎所有的招聘广告里都要求大专以上文凭，而她才高中毕业。她真后悔，高中时没好好学习，连个大学也没考上。
她躺姿非常难看地倒在了沙发上，怎么办？前途一片渺茫。她看见老董正在厨房里做饭，一会儿喊她过去吃饭。她说你自己吃吧，我心情不好，不想吃饭。
老董过来拉她，他劲大，一下就把死沉死沉的她从沙发上拉到了饭桌边。她皱着眉头：又是挂面，你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我也想换呀，可我没那能耐，你老人家就将就吃一口吧。
“一看就够了。”她拿起筷子把那碗面条扒拉来扒拉去扒拉来扒拉去，就是不往嘴里放。
老董说，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这次被人解雇是因为什么？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烦着呢，别问了。
你不是说以后就靠我养你了吗，我可没钱，钱都套股市了，套地那个劳啊，唉，一提这事我就闹心，死的心都有。
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存款，不用你养。小曼说完，快速地将那碗极难吃的面条突噜没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起身回到了沙发上，摆了一个标准的葛优瘫，懒洋洋地拿起了手机。
老董冲她喊道：今天该轮到你刷碗了。
小曼耍赖说：你替我刷吧，给你十块钱。
她说着，用微信给老董发了个十块钱的红包，老董划拉了一下手机，高兴地说：够意思！
小曼想，自己卡上还有二万多存款，够她活一阵子的了，不过她得尽快找工作，总在家呆着并不是长久之计。
第二天小曼去找她的高中同学兼男闺蜜小胖，小胖在社区工作，他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社区，工作即体面又安稳，让小曼非常羡慕。她进了社区的办事大厅，探头探脑地寻找小胖，然后冲正在电脑前工作的小胖喊道：小胖，你出来一下。
他们坐在了社区门口的花坛边，小胖说，以后在单位别叫我小胖，丢死人了，叫我大号。
你还有大号，对不起小胖，我忘了你大号叫什么了。
小胖给了她一拳头：都失业了，还这么贫，也不知道愁。
你咋知道我不愁呢，我哪能和你比呀，你大学毕业，而我才高中毕业，找工作只能去熟食店菜市场这样的低端地方去找，没文凭，永世都不得翻身呀。
活该，谁叫你高中时不好好学习了，天天尽想着跟老师作对，一肚子坏水，现在知道了吧，把自己给耽误了，只能怪你自己。
也是，我上高中时，总感觉老师看我不顺眼，我整天变着法的给老师使坏，根本就没有心思学习。你行啊，大学毕业了，老婆也娶了，孩子也快生了，人比人气死人哪。
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小曼的长发，小曼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梳子，将刮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拿出小镜子来，前后左右地照了一通：小胖，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剪个短发？
小胖打量着她：还是长发好，看上去有女人味。
是吗？于刚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看上去特有女人味。
你说的是那个熟食店老板吧，既然他那么欣赏你，你为什么不趁热把他拿下？
他？小曼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菜。以后他要是再敢骚扰我，我就会告诉他，能滚多远滚多远！
我知道你还在暗恋着孟小阳，高中时你给孟小阳写的小纸条都是我替你传给他的，那个孟小阳也真是寡情，一次都没正眼看过你。
小曼深锁了眉头，那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为什么对我给他的纸条一点反映都没有，是因为我学习不好吗？
小胖微闭了他那多肉的小眼睛做分析状：也许吧，你看人家孟小阳，一个尖子生，怎么能看上你这种学习打狼的落后学生呢。
一想起他，我就有种遥不可及的绝望，他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离我越来越远了。
小胖说我们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我要是你，我就报一个成人自考，没文凭，想混出个人样来，难！
成人自考？宽进严出，听说很难毕业的。
小胖说她找工作的事，他会帮她找，让她别着急上火。小胖的老婆快生了，最近脾气不太好，心烦，经常跟他发火，小胖说可能生完就好了，现在是最艰难的阶段。
小曼悲观地想，也许生完了会更糟糕，孩子天天哭闹，人会更烦。小曼只是自己那么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小胖现在是焦虑的，还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小曼给了他一些鼓励，告诉他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小曼离开小胖后，在街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路过熟食店时，她绕开了，她再也不想从熟食店门口经过了，但她还是好奇地往那个门口偷看了几眼。她好像隐约看到了老板于刚，老板娘似乎不在。于刚好像也透过敞开的门看见了她，他冲出店铺，大声喊小曼的名字：小曼，小曼。
小曼假装没听见，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知道老板于刚勾引她的真正目的，他就是想在她的身体上占点便宜，他不可能跟老板娘离婚，然后跟她结婚。他就是想过那种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糜烂生活，而精明的小曼并没有让他占到便宜，这让他内心里非常恼火。
小曼去菜市场买了点菜，晚上她想给老董做几个好菜，改善一下生活。老董在一所中学当保安，这之前他曾下海做过生意，挣到了一点钱，之后他一头扎进了股市里，很快就把挣的钱全赔进去了。那时他天天泡在股市里，不久就认识了一个叫王红的女人，一来二去的，他就和王红好上了。他觉得两人有共同语言，可以就一支股票的起落热烈地谈上一个多小时。而和小曼的妈妈，他感觉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小曼妈妈经常用最伤人的语言讽刺挖苦他，他伤心极了。王红的出现和陪伴，让痛苦的他找到了快乐的源泉，那段时间，他和王红一起逛街一起旅游，真的是快乐极了。他出轨的事很快被小曼的妈妈发现了，经过了一系列歇斯底里的哭闹和争吵，他们最后还是离了。
他离婚后以为王红能跟他结婚，而王红说他太穷了，她不可能跟他结婚，两个人很快就分手了。王红跟他分手后，他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在股票上挣笔大钱，等他有钱了，王红肯定就能回来找他，请求和他重归于好。可是老天从没眷顾过可怜的他，他的股票总是一直跌一直跌，让他彻底落入了灰色的尘埃里，再没见到过光明。
晚上，小曼已把饭菜准备好了，红烧排骨、糖醋鱼，还有两个素菜。这时老董回来了，他一进屋，小曼就自豪地说：闻着香味了吧，你看，我给你做了几个好菜。
老董无精打采地扫了一眼餐桌，进卫生间洗手去了。小曼能看出来，这老家伙今天不太高兴，脸灰着，眉头那里拧着个大疙瘩。两人吃饭时小曼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老董啃着排骨，今天被校长骂了。
什么，他敢骂你，明天我给你报仇去。
也怨我，没看好大门，让几个捡破烂的进了校园。
噢，是这样。尝尝我做的鱼，弥补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这鱼确实做的不错，不过和你妈比，还差那么点意思。
怎么，跟我妈离婚后悔了吧？
后悔也没用了，人家都又结婚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对了，我妈今天给我发微信了，让我去她家吃饭。
老董盯着小曼的脸看了一会儿，真羡慕你，还能去她家吃饭，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老董说完自己先笑了。
小曼说，你和我一起去也行，我就跟那个男人说你是我大表哥。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晚饭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星期天，她应邀去她妈家，妈妈家住的是新楼，房子宽敞明亮，置身其中时，会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那个男人对她很热情，妈妈让她管那个男人叫叔叔，她叫不出来，没叫。那个男人比她妈大八岁，还没退休，是一名体面的机关干部。从目前的情况看，妈妈的再婚是成功的，她看上去过得很幸福，脸上一直挂着笑。
妈妈在厨房忙乎时，小曼和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她觉得有点别扭，她希望男人能离开，她想一个呆着。可男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没话找话地跟她聊着。小曼说，我妈脾气不好，她没欺负你吧？
那男人立刻笑了，你妈脾气挺好的，可随和了，我们从没吵过架。
看来妈妈再婚后，性情大变了，以前她可总是跟老董吵架。以前他们一吵架，小曼就去厨房找碗摔，这招很灵，她妈心疼那些碗，马上就不吵了。
在妈妈家吃完饭后，她用手机给妈妈和那个男人拍了几张照片，之后那个男人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老董还没睡，显然是在等她。她洗脸刷牙时，他一直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她，她挤牙膏时说，你不就是想跟我打听我妈过的好不好吗？你那点心思，我一看便知。
老董用手来回抠着门框上的一个小污点，你妈肯定跟你说我的坏话了。
想的美，她现在幸福得根本就想不起你来了，她和那个男人现在过得可好了，据那个男人说，他们从没吵过架。
老董仍然认真地抠着那个小污点，那个男人比你妈大八岁，太老了，你妈真可怜。
小曼正在刷牙，满嘴都是白沫子，她说，那个男人虽然岁数大点，但看上去一点都不老，跟我妈挺般配的。对了，我拍了几张我妈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在我手机里，你自己看吧。
老董马上拿来了小曼的手机，让小曼敲了密码，他进入相册，看到了几张那个男人和她前妻的照片。他看得很仔细，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的，他说，一看就比你妈老。说完把手机扔在那里，一个人回房间去了。
小曼幸灾乐祸地想，老董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这几天小曼天天在网上找招聘广告，她发现好工作有的是，只是她硬件条件太差，没文凭害死人呀。以前她干过广告拉过保险，收过银卖过菜，都是些低端工作。她试着投了几份简历，明知道成功渺茫，可还是咬牙投了。这时她接到了小胖的电话，小胖说，我在你家楼下，你马上下楼一趟。
小曼说，我懒的下楼，还是你上来吧。小胖说我没找到停车位，还是你下来吧。
小曼下了楼，看见了小胖的车，她懒洋洋地拉开车门上了车，什么事呀，有屁快点放。
小胖说，看你在家养的，都胖了，乍一看跟个大妈似的。
小曼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胖了吗？不能够呀，我现在每天只吃一顿饭，难道说喝凉水也能长肉吗？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呀，快说。
小胖说，星期天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我就是来通知你的。
我不想去，你们都大学毕业了，只有我没文凭，我可不想让那些高中同学们用可怜的目光抚摸我。
这是高中同学的第一次聚会，你还是去吧，你难道不想大家吗？
我谁都不想，也不会有人想我的，我肯定不去。
孟小阳也去，他特意从北京回来了。
小曼一听说孟小阳也去，她的心不觉动了一下，但她还是嘴硬地说，孟小阳去我也不去。
行了，别拉硬了，我知道你心里特想见孟小阳，你还是去吧，说不定孟小阳还能重新认识你呢。
高中时我给他写了那么多纸条，他一个也没回我，现在再跟他见面得多尴尬呀，我还是不去了，你拍一张孟小阳的照片拿回来给我看看就行了。
真不去呀，那行，你可别后悔，你下车吧，我还得回单位上班呢。
小曼下了车，目送着小胖把车开走了。
吃晚饭时，小曼问老董她最近是不是胖了。
老董说，嗯，是胖了，天天呆在家里能不胖吗。
小曼立刻把剩下的半碗饭推给了老董，我不吃了，你替我吃了吧。
小曼说完站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她把自己想像成了孟小阳，她用孟小阳的眼光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位大妈，你真的是董小曼吗？
此时，她也感觉自己的样子有点像大妈了。
晚上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追剧，她看见老董换了一身很立正的衣服准备出门。
小曼大喝一声：这大晚上的干啥去？
她这一喊，把老董吓了一跳，他说，吃多了，出去遛遛。
他说完，迅速从房门那里闪了出去。小曼想这几天老董天天晚上穿立正的出去遛，她有点好奇，想知道他都去哪里遛了，想到这，她迅速换掉家居服，下了楼。她看见老董还没走远，她悄悄地跟了过去。老董去了黎明广场，之后他在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面前停下了。
他认真地看那些大妈们跳舞，有时也照猫画虎地跟着比划几下。小曼想这老家伙肯定是春心萌动了，这群大妈中也许有他喜欢的人吧。她并不反对老董找个老伴，一个人的确太孤单了。一支曲子结束后，大妈们立刻四散开来，小曼看见，有一个长得挺顺眼的大妈朝他爸走了过来，两人显然认识，一直有说有笑地聊着。老爸看那女人的眼神似乎正放射着炙热的光芒。也许他们已经恋爱了，小曼在心里笑了一下。
一会儿另一支曲子又开始了，那位大妈回到了队伍中继续跳了起来，还时不时地侧脸看一下老董。小曼冷不丁地拍了一下老董的肩膀，把老董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小曼用下巴指了指那位大妈：怎么，那个女的是你对象吧？
这孩子，别瞎说。老董害羞地笑了。
她长得还挺顺眼的，不过客观地讲，她没有我妈好看。
嗯，她确实没有你妈好看。
行，处吧，我支持你。小曼把手搭在了老董的肩上，鼓励着老董。那个大妈显然也看见了小曼，她的舞步开始有点乱了，踩不上点了。
小曼说，她喜欢你，我能看出来。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回头我再告诉你。小曼说着，离开了还沉浸在害羞中的老董。
其实小曼心里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关于到底去不去参加同学聚会这件事，她一直纠结着矛盾着。说实话，她真的想见一见孟小阳，高中时她是那样地痴迷着那个男生，她想知道，如果再见到他，她还会不会痴傻，这时，她终于决定了，去。
她赶紧给小胖发了一条微信：去！
小胖立刻回复道：好！
自从决定了去参加同学聚会后，小曼开始连滚带爬地忙了起来。她火速去美发店斥巨资做了头发，还去牙医那里洗了牙，她想这就是所谓的武装到牙齿吧？之后她从头到脚地在穿衣镜前搭配衣服，她真恨自己可供出席重要场合的衣服太少了，妈的，真的太少了。穿哪件似乎都不足以让高傲的孟小阳眼前一亮。其实整个高中三年，她和孟小阳连话都没说过，她只会玩暗的阴的，只会暗中传小纸条，主动上前搭讪的事，她始终没敢付诸行动。
最后她决定以简约风亮相，她穿了牛仔裤白T恤，看上去即干练又朴素。
那天她看见老董把那个广场舞大妈领到了家里，两个人一直躲在卧室里窃窃私语。小曼想，这老家伙行啊，发展的挺快，都进卧室了。她死盯着卧室那扇神秘的门，她很想敲门看看，他们正在干什么。她又一想，还能干什么，孤男寡女的。这几年小曼其实也谈过恋爱，只不过她有过的两次恋爱对象，都被老董称为了社会小流氓。小曼也承认那两个小子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没工作，就知道整天吃喝玩乐，那时小曼觉得他们酷。她整天和他们在一起疯玩，其中有一个小子要去了她的初吻，也曾强行逼她上床，但关键时刻，她夺路而逃了。如今她25岁了，还是个处女，从这一点上看，她觉得她是对得起孟小阳的。
同学聚会那天，小曼到得很早，但她并没有急着进酒店，她边在酒店门口徘徊边等小胖，她不敢贸然地一个人进酒店，让那些眼睛们肆意地来回地看她，她要和小胖一起进去，这样大家的目光就会分散，不至于全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还好，小胖及时赶到了，他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今天打扮得挺好看呀！
你看，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夸我的。
小胖凑近了她的脸：还粘了假睫毛，真好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敢保证，孟小阳看了你肯定会动心的。
听小胖提了孟小阳，小曼害羞地打了小胖一拳。
进入包房后，小曼一眼就看到了孟小阳，她立刻紧张得手心出汗小腿发抖。她躲在小胖的身后，见在座的十几个高中同学都站了起来迎接他俩，几个女同学扑上来和小曼拥抱。小曼想她们的热情有点过了，上高中时她们根本就没这么亲热过。她看见孟小阳也过来和小胖进行了拥抱。之后小胖把小曼推到了孟小阳的面前。他说，你还记得她吗？
孟小阳看了她一眼，当然记得，这不是董小曼吗？
他还记得她，天那，他还记得她。小曼在心里偷偷地欢呼了一阵，她看见，孟小阳的变化不大，还是那么阳光那么高傲。
大家都落座后，便开始边吃边聊，小曼发现，混得好的，说话的声音都特别大特别健谈，混得不怎么样的，就都不怎么说话，只是随着大家谦卑地点头或者微笑。小曼一直躲在小胖的旁边默不作声，她悄悄地吃菜悄悄地喝酒，间或偷看一眼神采飞扬的孟小阳。听孟小阳说他在北京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经常去国外出差，飞机都坐腻了。小曼想，和他比，自己太可怜了，至今连飞机都还没有坐过。
她发现孟小阳的目光一直都没在她的身上停留过，看来纸条的事他早就忘记了，这样也好，免得尴尬。她特别害怕有人问她正在做什么工作，还好，没有人问起。她看出来了，她是这群人中混得最惨的。
聚会结束后，她和小胖打同一辆车回家，她对小胖说，我太自卑了，我就不应该参加这个同学聚会。
小胖喝的有点多了，他瘫软地靠在她的肩上，他说，别灰心，哈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到家后，小曼失眠了，几乎一夜没睡。同学聚会，让她很灰心，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助。她知道在孟小阳的眼里她就是一粒不足挂齿的尘埃。
她投出去的简历一个回复的都没有，这天她正暗自神伤时，小胖给她打来了电话。小胖说帮她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家房产中介，他说这家房产中介归他们社区管，本来人家要的工作人员必须是大专以上文凭，但看在他的面子上，高中文凭也勉强接纳了她。小胖说你明天就去上班吧。
第二天小曼就去了那家房产中介，店长是个女的，小曼说，我是小胖介绍来的。
小胖？
呕，就是社区的那个谁……
啊，我知道了，你是董小曼。
店长给小曼拿了一套工装让她换上，之后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小曼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她穿好工装后，拍了一张自拍照，给小胖发了过去。
小胖回了一个大手指头的图标，表示赞。
那个广场舞大妈来的很勤，几乎天天都来家里和老董约会，老董看上去很幸福，无论拖地还是做饭，都手舞足蹈地哼着歌。小曼想，她得管管老董了，别让外面来路不明的女人给骗了。这天老董正在看电视，小曼拿了遥控器霸道地把电视给关了。她说，以后你的存款由我保管，我怕你让那个女人给骗了财，现在这种事特别多。
老董说，我没有存款，我的钱都套进股市了。
那你要钱财没钱财要长相没长相的，那女人图你什么呀？
图我人好呗。
那你没有存款的事，你跟那个女人说了吗？
没说，跟她说这干嘛。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诚实，如实地把你一贫如洗的现状告诉她，你不能装出有钱的样子来骗人家。
老董低下了头，表情变得沉重了，他不情愿地说，行，我会告诉她的。
小曼的工作就是天天领着人看房子，有时房子地点太远，她就让小胖给她出趟车，接送她一下。有一天店长问小曼，你和那个小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男朋友吧？
小曼忙说，别瞎说，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他是我男闺蜜。
店长闻言，悄悄地笑了一下。
小曼感觉房产中介赚钱挺容易的，以后她也想自己开一个，她一边工作一边偷艺，把房产中介那些工作流程和管理方法一点一点地都学到了手。
不久，在小胖的帮助下，她报考了成人大专自考。她白天上班，晚上在家复习功课，生活变得即紧张又充实。
有一天老董哭丧着脸告诉小曼，那个广场舞大妈跟他分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曼一点都不惊讶。老董肯定是把他一贫如洗的事告诉了那女的，那女的便义无反顾地走掉了。
老董说，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玩股票了，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做发财梦了。
小曼说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不过现在也不晚，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别气馁。
有一天，小曼在街上溜达时，看到一家房产中介正在出兑，她的心不觉动了一下，她想机会来了。
不久，她接手了那家房产中介，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买卖。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业务走上了正轨，效益不断增长。
这天老董来到了她的店里，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早点关店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小曼一听非常高兴，她说我早就等你这句话呢。她让店里的两个店员提前下了班，她迅速关了店门，和老董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泛着金光的夕阳里。小曼走在前面，老董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老董说，小曼小曼，你慢点走，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