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源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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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
看见漫山遍野的
大豆，玉米和高粱
我，正在松花江上
拂过庄稼的秋风
像是终于腾出的一双手
一边，搀起大地跌倒时的呜咽和悲壮
一边，把那轮80多年前的血色落日
摁下去，溺水江中
花生
这是河床，又是江湾
这是不涨水的年份，农民耕种的良田
这是一片不断易主的大地
他保持沉默，把身上发生的一切
交给度化一切的时间
我走在上面，看到托生的大豆
摸到转世的高粱。当我掰开一颗花生
里面蹦出一滴凝固的血。他已成熟为
一粒种子
一个黑字
一张纸上
一个黑字
在一场大雪里
踽踽独行
白过于辽阔
白要把他覆盖
让他
约等于白
他放弃寻找
另一个字
要把自己
走成一个词
趔趄之后
抖掉身上的雪
他用力扶正自己
由行草扶回仿宋
典当月色
入睡之前，看一眼月亮
有你值班，那么圆满
我可以不用，把羊群数完
越数越多的
万贯家财，带毛的不算
只有借你，古诗的包浆
银子一样的
成色，才能当得我一夜安眠
离开是个过程
温柔离开了，荡漾离开了
液态离开了，动也离开了
池塘里的水，只留下一整块儿僵硬的静
花瓣离开了，绿色离开了，挺拔离开了
曲线离开了，窈窕离开了
莲子也一粒一粒离开了
仿佛，由于保持持久的张望，而使莲蓬
变成铁，生满了锈
一场大雪在弥合，水被冻裂的伤口
一朵雪花冒充莲子，让莲蓬轻轻地抱着
体内的蛐蛐
1
不分场合，不舍昼夜
一只蛐蛐在右耳里嘶鸣
仿佛提醒我已经进入自己的秋季
此刻，下半夜，下弦月正在西斜
2
少年时它躲进墙缝
伴着月光，它的叫声无处不在
如今潜入我的右耳，奏着无休止的长音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有它藏身的裂缝
3
它隐居体内不交房租
在我一个人时，它给我音乐
在人多的时候，它用噪音帮我抵御噪音
4
这细细的叫声，别人无法享用
命垂怜我，让我自鸣给自己听
5
别人叫它蟋蟀，我叫它蛐蛐
如今
它在体内摩擦翅膀，才叫它：耳鸣
即景
时间落到周末
忙碌一天之后
夕阳也稳稳地落到实地儿
看看稻苗，泛出新绿
听听蛙鼓，不敲自鸣
一只水鸟，没入草丛
把逐渐扩大的波纹留在身后
把收拢羽毛的自己送回到巢中
就像我转过身，把心放回原处
月牙一弯
月牙挂在西天，
淡红，像是揉了半天的眼睛。
旁边那朵白云，
像是把一滴液体咽进腹部。
风强行牵起它，跟随落日而去。
还没到达地平线，
它已不成样子。
是风把它弄淡了，
还是白云，从内部把自己揉碎？
我用一个傍晚，
外加十里空旷，
体会一弯月牙，独对苍穹。
绕过
拐个弯儿
绕过商场门口那个乞丐
绕过她埋在地面的那张脸
绕过那头灰白的乱发
和乱发前面的海碗
绕过海碗里印着壹元的两张绿纸片
绕过一个曾经的小女孩儿
一个母亲或者奶奶
绕过一块灰布裹着的
尚在喘息的一摊泥土
她每磕一下头，人潮就会躲开
闪出的大理石台阶，把她托成一座孤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