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久明||塔头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装在档案里

写在各种证书上

被人正式地叫着

今天偶然得知

小时候叫熟的莜莜

原来有着不一样的学名：

龙葵！多么好听

但，跟我无关

我也有小名，还有外号

多想听人叫上一回

把我叫回童年

在长莜莜的篱笆旁

把嘴巴抹黑

抹甜

暗号

你是跟我对上暗号的那个人

就像电影里接上头的同志

不同的是，我们

并不知道自己怀揣暗号

也不是谁的安排，不用在暗地里

不需要遮掩，只带着自己赤裸相见

说出的话里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而一说出就知道：我们对上了

遇见你，我看见了自己

看见了，在这荒凉的世界上

我有一个女版，以比我多出的

柔软封面，树一样绿着行走

塔头

散落在小河沟子里的这一片塔头

是一些身陷泥淖的人

在快被淹没时，而

努力伸出水面的头颅

它们拔不出的身体化做了淤泥

头颅却没有随着死去

一到春天就长出青草

像新鲜的思想在风中说明自己

午夜电话

睡不着才知道午夜之后的静

才能听到白天听不见的

隔壁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这是一个什么电话等不到早上

而我听不到电话里在说什么

但能听见他们在说

那样长的一段时间让我觉得

他们不是说什么急事

他（她）是谁？在哪？

我已经断定他（她）也是一个

一直没有睡着的人

窗外的星星正一个一个离开

他（她）睡着了吗？

微信

她往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

消息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了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我了解她的孤独

剩下的夜晚对她是长是短

发一个心形过去

不代表什么

让她知道我也没睡

就够了

青口

一条大江不会被冬天完全冰封

没冻住的地方留着喘气用

我们这里叫做青口

太阳下波光跳跃，像灵动的眼睛

不相信大江仍然活着的人们

随意得放弃尊重

往往被青口吞噬

留给世界多盐的泪水

一样不会冻住

青口，仿佛危险的爱情

不能理解，又让人

莫名其妙地激动

日子

“豆浆——油条”

“小米粥——包子”

每天早晨，我都在这样的吆喝声中

起床，走在上班路上

看到临街的卷帘门哗啦啦响

公交车来来去去，一会儿一辆

走进每天如是的一张时间表里

等待早就预订好的主顾

他总是准时到来

一截一截拿走我生命中的八个小时

留下必要的银两

我知道，我将在这个小城里

耗尽我的一生，多年前

我已耗尽了我的热情

垂挂披肩的背影

崖壁般的黑色背影

挂粉红披肩，垂落好看的暖

那一刻，夕阳将色块投在走廊尽头

窗台上的一盆山茶很白地开着

听不见她的脚步，但

看见她每次落脚都踩上琴键

裹一圈光晕，她就那么一直走着

落寞而沉浸的样子

好像商量好了似的

大家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

而将长长的走廊留给她一个人

走着她自己的走

牵手

就这样锻炼着

她必须被人拉着才能走路的身体

身子向外倾斜，拉直了他俩

相牵的胳膊，她走路的姿势

一步一顿，摇摇晃晃地

他们朝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

早于太阳升起的万丈光芒

跳跃在两颗银白的头顶

想起一部电影中的一个镜头

恋爱中的两个青年，手拉着手

沿两条平行的铁轨心向远方

一样地摇晃，晃出的

快乐，花朵般洒满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