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捕||冯时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对于从小在江边长大的孩子来说，冬捕并不陌生，那时叫“打冬网”，是村子里很隆重的大事。

寒冷漫长的冬天，每到打网的时候，寂静的江村就会沸腾起来。女人们天不亮就开始生火做饭，男人们身穿羊皮大衣，脚蹬靰鞡棉鞋，带上狗皮帽子，棉手闷子，腰系粗麻绳，大清早就扛着粗重的冰镩，拿着铁锹、铁钩子、抄捞子，赶着装着满满一车网具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向村西的坝外走去。

我们小孩子也喜欢凑热闹，成群结伴，提着柳编筐，蹦蹦跳跳跟在队伍后面。水坝下面的柳树林在冬夜里长满了洁白的树挂，玉树琼枝，银花簇簇，如童话般梦幻。有些淘气的孩子窜着高，蹦跳着，摇摇这枝，拽拽那枝，毛茸茸的树挂像飘雪一样纷纷扬撒，有的落到帽子上，有的落到脖子里，凉沁沁的，惹得大家纷纷笑闹着跑开。

打网的地点叫西湖，是由嫩江的支流汇聚而成的，水域宽阔，冰封的湖面像一块巨大透明的玻璃，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堆积着残雪。一道道冰裂四处延伸着，断裂的界面可以感知到冰层的厚度。冬日的晨曦照上去，冰层下透着青绿幽澈的水色。冰岸上摇曳着枯黄的芦苇。脚刚踏上冰面，总有些战战兢兢，需要小心翼翼挪步。

人们开始选择地点破冰。那些凿冰的壮汉们一下一下用冰镩用力戳冰，冰碴四溅，好不容易才打透一个圆形冰眼。几个冰眼完成以后，就开始下网捕鱼了。大网从冰窟窿里徐徐放下去，等上一段儿时间就开始出网。拉网的时候，由几匹马当主力，男人们在两旁喊着号子，一起拽着绳子倾身用力前进。大网裹着活蹦乱跳的鱼慢慢被拉出水面，渔网抻开，把鱼摊在冰面上，它们跳动几下就冻僵了。小孩子们看到裹挟在众鱼里面的水老鳖、哈什蟆子什么的，就一哄而上，争抢着去捡。回家把水老鳖埋入灶膛的火炭堆里，煨熟，就会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儿，扒拉出来，撕掉糊焦的翅膀，放到嘴里一嚼，非常解馋。哈什蟆油炸最好吃。在零食匮乏的年代，这些都是乡村孩子难得的美味。

打网结束后，冰面上就会堆砌起高高的鱼垛，小山一样，马车把它们拉回村里。不多几日，我家仓房的小缸里就会装满大大小小鱼，最大的一条准会留到过大年时吃。

打冬网总会让沉郁荒凉的冬天充满着收获的喜悦。这种传统的捕鱼方式，经过多年的延续和演变，现在变得更加壮观多样。常常以“渔猎冰雪文化旅游节”为主题，以祭祀捕鱼、歌舞表演、冰雪娱乐为一体的大型活动项目。蔚蓝辽远的天空，飘动着五彩斑斓的热气球，冰面上，彩旗招展。各式各样的汽车如过江之鲫，冰面上人头攒动。女人们把它当成秀场，身着艳丽的滑雪服和华美的裘皮，在水晶般冰雪背景下，留下靓丽的倩影。男人们喝着热气蒸腾的鱼汤，把选好的鱼纳入编织袋里，乐颠颠地买单。庆典舞台上，载歌载舞，冰雪场上，传来滑雪橇人们的阵阵欢声笑语。在寒冷的冰面上，每次参加这样的渔猎冰雪活动，我都会被浓浓的热闹氛围和欢乐场面所感染。

冬捕，让我有了不一样的冬天，留下不一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