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栏细语||程加昌

牛栏细语

程加昌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兜头盖脑砸下来，巴尔穆图孤零零地站在自家的牛栏里，一动也不动。泪水伴着雨水往下淌，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奶牛合作社，社员们正在进行二次分红。原本自己也应该在那里数钱，现在却站在了合作社门外。

如果不是太自负，如果不是怕吃亏，如果不是……一个个如果掠过巴尔穆图的脑海。

巴尔穆图抹一把泪水与雨水，使劲甩出去，想把悔恨也一同甩掉。

说起令巴尔穆图悔恨的事，话匣子还得从今年春天村里成立奶牛合作社打开……

巴尔穆图所在的乡是一个蒙古族乡，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科尔沁草原，巴尔穆图和居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蒙古族家庭一样，以半农半牧为生。除了农耕以外，就是摇着五彩的鞭子在草原上放牧着牛羊。巴尔穆图的祖辈就是赶着牛羊逐水草，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巴尔穆图父亲喜欢牛羊，巴尔穆图从小就给牛羊割草、拌料、饮水，外带放牧。和牛羊的亲密接触，使对牛羊的习性和生长规律了如指掌。

以前，巴尔穆图住的村子穷，家家守着几亩薄拉地，汗珠子摔八瓣，也就是刚刚填饱了肚子。人人羡慕“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改革开放，看到本村丰富的草原资源，巴尔穆图痛下决心养奶牛，一狠心贷了3000元钱，牵回来1头小母牛。养牛让巴尔穆图没少费心思，巴尔穆图养的奶牛也格外精神儿，膘肥体壮，奶哗哗淌，钱哗哗进。

可是“谷贱伤农，肉贱伤农”。巴尔穆图奶牛养到第三年，奶牛户受够了乳品生产企业的气，村里奶牛户卖牛奶，企业说压等就压等，说压价就压价。还时不时打白条。奶资款有时半年，有时一年才算一次。不少养牛户都把牛栏拆了，宁可不养牛，也不受企业这个窝囊气。村里奶牛最多的是乌尔木赫，乌尔木赫家里大牛栏是村里最大的。一群牛赶出去，像一列方队。由于企业不讲信誉，乌尔木赫家的奶牛也没剩几头。

巴尔穆图演绎了一个传奇故事。巴尔穆图卖出去3年的奶牛又被他买了回来，有一天，巴尔穆图家来了一位客人，巴尔穆图一见，是3年前购买自己奶牛的汉族同胞张宪文，今天张宪文来和巴尔穆图商量，他要卖从穆图家买的奶牛，特意问巴尔穆图买不买。巴尔穆图很是高兴，用蒙古人最高礼节接待汉族朋友，巴尔穆图杀羊备酒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席间，非让张宪文喝酒，张宪文早就听说，在蒙古人家喝酒，不喝醉了不放过你。就假意不能喝酒，张宪文左推右推巴尔穆图就是不答应。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你够朋友，我们喝酒。张宪文坚持不喝。巴尔穆图就用蒙古人的习俗对待张宪文，你不喝酒就摔跤，于是张宪文跟着巴尔穆图来到院子里，巴尔穆图刚一抓住张宪文，张宪文就倒下了，巴尔穆图几次想和张宪文真正摔一跤都没有摔成，酒也没喝成，却把卖出去3年的黑白花买了回来，围了新牛栏。回来的黑白花哞哞直叫，满院子里撒欢儿，好像认得以前的院落。这正是：昔日奶牛回家转，住进宽敞新牛栏，精心喂养细照料，生儿生女又生钱。

巴尔穆图所在村养奶牛有历史，原先有奶牛400多头，旺奶期，全村每天可产鲜奶5吨多。可好景不长，几家乳制品企业收鲜奶不给钱，净打白条。养牛户哪家都有一沓白条，多则几十万元，少则几万元。这期间，又赶上一场大洪水，草原泡在洪水里，那真叫房漏偏遇连阴雨。养牛户真是雪上加霜。于是巴尔穆图和村里养牛户一样，把奶牛以历史上最低价格卖了出去。一头奶牛只卖了一只羊钱。有一个牛贩子在洪水过后，从村里拉走一车牛，只值一头好奶牛钱。奶牛大甩卖后，全村只剩下不到60多头牛。

乡村领导班子考虑到牧民们有养殖奶牛的技术和经验，就引导和鼓励村民发展奶牛业。乳制品企业也不再打白条，而且奶价也一涨再涨。村里人开始活跃起来，一个劲儿地往回牵牛，买牛的疯狂劲始终不降温。

眼瞅着村里家家户户“牛奶哗哗淌、财源滚滚来”。蒙古村民眼红了，在乌尔木赫的帮助下，大多数家庭养起了奶牛。这时村里传出了歌谣：“家养两头牛，吃穿不用愁；家养三头牛，银行不用求；家养五头牛，票子顺手流。”

走在洒满青草气息的小路上，养殖小区被绿树、花草环绕着。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刚刚成立的奶牛合作社长乌尔木赫在巴尔穆图家牛栏边，与巴尔穆图商量让巴尔穆图加入合作社的事。不管乌尔木赫费了多少口舌，巴尔穆图这个倔强的蒙古族汉子就是不同意加入合作社。还放出话来，社里养牛户也不如他养的奶牛好，出奶多。最后，乌尔木赫和巴尔穆图击掌打赌。等巴尔穆图和乌尔木赫家的两头黑白花下了牛犊儿，打赌看谁家的奶牛出奶多。赌注是对方家里黑白花肚子里小牛犊儿。谁输了，谁把刚下牛犊儿输给对方。在一旁的村民为这一对蒙古族汉子作证。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从巴尔穆图和乌尔木赫打赌以后，巴尔穆图就夹铺盖卷住进了牛栏，一天不错眼珠盯着奶牛。半夜起来给奶牛加餐，应了那句“牛没有夜草不肥”。经过巴尔穆图精心饲养，黑白花滚瓜溜圆，人见人爱。村民都认为巴尔穆图家的黑白花一定比乌尔木赫家的黑白花出奶多，巴尔穆图稳操胜算。

可是，令村民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村民看走眼了，打赌的结果是巴尔穆图输给了乌尔木赫。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乌尔木赫建了一个3000平方米的青贮窖，奶牛越冬的饲料最为关键，冬季的草料跟不上，肯定奶牛的奶期不旺。光有奶不行，还得细算奶牛越冬的草料帐。精饲料是死账，1.5公斤奶需投0.5斤精饲料。精饲料的配比是，玉米和浓缩料占50%，浓缩饲料每公斤1.6元，玉米每公斤0.8元至1元。精饲料的账没有多大算头，最有算计的是粗饲料。冬季喂养青干草一头牛每天要吃掉10到15公斤，每公斤青干草的价格是0.3元至0.4元不等，每个冬季都要喂上近4个月，一算就知道了奶牛吃掉的是多少。奶牛食用的粗饲料，最划算的就是喂青贮饲料。青贮饲料种植的是一种玉米科的畜牧饲料植物。冬季奶牛食用后能达到提高奶质和量的目的。种一亩青贮饲料足够一头奶牛越冬。一亩地总投入在200元左右，而亩产在万吨左右，成本核算仅0.01元至0.04元之间。按每头奶牛每天进食20公斤至30公斤计算比喂青干草经济多了。用氨化方式贮存了奶牛一个冬天的食料。这氨化饲料营养成分高，尤其是奶牛吃了产奶多。学会了科学养殖，乌尔木赫决心在养牛上大干一番，彻底改变巴尔穆图的养殖观念。

三分在牛，七分在养。加在一起叫牛，否则奶牛产奶量不足，达不到产奶量的70%，那就是个赔。合作社成立以后，大力发展绿色奶牛养殖，“绿色奶汁”走俏市场，供不应求。合作社大打绿色牌，实现统一种植、统一收割、统一机械化轧奶。统一无菌发酵，确保奶牛绿色饲料入口，绿色鲜奶产出。村里划出奶牛养殖小区，有110户社员入驻小区。为搞好服务，合作社在小区内新建畜牧综合服务站，奶牛的防疫、治疗、冻配、鲜奶收购、饲料加工实现“五不出村”。又征得生产企业的支持，建成了自动化机器榨乳站，榨乳、奶质检验、计量核算全过程都有计算机控制。此时的合作社是养殖规范化、生产机械化、发展规模化。是天天来钱，月月进牛羊。甜蜜的日子让社员们眉毛都笑弯了。

巴尔穆图输了一头牛犊儿，而且输的是心服口服。

就在巴尔穆图转变观念，打算科学养殖奶牛的当口，巴尔穆图家的牛栏出事了，巴尔穆图家的奶牛一连几天打蔫儿，不吃不喝，可愁坏了巴尔穆图，请来兽医一个排，吃的药一大筐。扎针、点滴就是不见效。到了七天头上，奶牛一命呜呼。这可损失大了，虽然不是血本无归，也是损失惨重。

如果巴尔穆图加入了合作社，合作社的社员都入了保险，牛死了，由保险公司赔偿。用保险公司赔偿的钱还可以买牛，没有什么损失。巴尔穆图望着死去的黑白花眼流满面。悔不该，不听劝，自己单打独斗不加入合作社，不仅输了一头牛犊儿，还没有保住黑白花大奶牛。

就在巴尔穆图一筹莫展之时，乌尔木赫牵着巴尔穆图输了的这头牛犊儿走进巴尔穆图家里，把这头牛犊儿赶进牛栏里，对一边发呆的巴尔穆图说，我替你养了8个月的小牛，现在还给你，合作社已经给它人工授精了，你就等着它下小牛吧，再过几个月，你又有奶牛了。

巴尔穆图不解地说：“这可是我输给你的”。乌尔木赫爽快地说：“我们都是蒙古人，什么打赌不打赌的，现在这头牛是你的了，但是你必须加入合作社，明天社里二次分红，也有你一份。明天去社里领钱吧。”这短短的几句话，说得巴尔穆图心窝里热乎乎的。

望着就要做妈妈的小黑白花，巴尔穆图想着自己就要成为村里奶牛合作社的一员了，自己要给合作社做点什么呢？

冬天的阳光照耀着科尔沁草原，照在巴尔穆图的身上，巴尔穆图感到心里很是温暖，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带领农牧民养殖奶牛开上了小汽车，住进大瓦房，村里出现了“牛兴奶旺人富足”的喜人局面。巴尔穆图和合作社社员们赶着黑白花走在富裕的路上，心里别提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