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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源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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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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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远方到底有多远

远方到底有多远

徐春华

 

 

 

老袁在临江村可算是个名人儿,他的成名作是他养育两个争气的孩子。

老袁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女儿比儿子大两岁,从小到大没让老袁操什么心。高中毕业顺利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顺利考取研究生,读完研究生,到省农业研究所工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儿子可就不同于女儿了,从小就顽皮的儿子虽然很聪明,可就是不怎么爱学习,经常偷偷地跑出去上网,那些年可没少让老袁操心。儿子的学习成绩也只能算个中等生,老袁软硬兼施啥招儿都用了,收效也不大。直到高二那年,在老师和老袁的共同监管下,儿子才收心学习。那年考的成绩还不错,四百九十多分考了个普本,也算是没辜负老袁的希望。根据儿子的爱好和特长在老师的帮助下,报了电子软件专业。儿子上了大学,老袁的心病一下子治愈了,老袁在村子里的威望也越来越高。经常有人把老袁当成楷模,学习他的教子之道,老袁也觉得自己就像科学家在某个领域取得了重大成果一样,非常有成就感。虽然老袁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洋洋得意。

儿子大学毕业,原本老袁想让儿子回到省城工作,这样离家近和他姐姐也有个照应,可是儿子死活不回东北,说他要去远方寻找未来。老袁苦口婆心也没能打动儿子远行的心,于是儿子去了深圳,在一家外企公司上班了。老袁又急又气病了一场,村里人知道了,都说老袁没有发展眼光,咱北方人能到南方还是改革开放以来最现代化的城市工作,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呀。村里人对老袁更加尊敬,甚至觉得儿子比读完研在省城工作的女儿还荣耀。前不久,儿子来电话说,他们公司要搬到东南亚去了,具体哪个国家还不确定,儿子说出国前争取回家一趟。听到这个消息,老袁非常开心。如果儿子出国工作了,村里人就会更加佩服了,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啊!老袁越想越高兴,禁不住“呵呵”地乐出了声。“这小子要出国了,好,有出息!”撂下电话,老袁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想起电视剧里那些从国外回来的大亨们,未来的儿子也会像他们那样衣锦还乡,老袁想着想着得意地哼起了他自创的小曲儿,摇头晃脑地走出家门。

老袁大名叫袁国庆,人长得一表人才。身体素质非常好,再加上当过兵,受过部队的训练,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走路依旧两脚生风,精神抖擞,看着特别有精气神。那些年,家家生活条件都不好,很多人家都不让孩子上学,或者让孩子回家务农或者让孩子打工挣钱贴补家用,可是老袁和别人想法不一样,不管家里咋困难,也得供两个孩子上学。老袁常说:如果当年我爹能供我上学,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窝在村,说不上我现在干啥呢,没准儿都当官儿了呢。所以,我必须供我孩子读书。我要让我的孩子能走多远走多远,可不能像我爸似的硬把我拽回这小村子。每当老袁说到这里时,眼里都闪着无比懊悔的神情。村里人都知道,老袁他爹没文化但是非常能干活。当时老袁学习挺好,可是家里孩子多,生活特别困难。老袁他爹说什么也不让老袁上学读书了,老袁十五岁就下地干活了。干了两年农活儿,老袁已经长成大小伙子,年底征兵,老袁自己报名参军,他爹死活不同意,去公社武装部闹腾老袁偷偷地和领兵的人表明了自己誓死当兵、保家卫国的决心,领兵的人一看这孩子仪表堂堂又这么有志向,就找老袁他爹谈话,老袁才顺利地参军了。老袁在部队干得十分出色,得了好几次嘉奖。可是没两年,老袁他爹今天一封电报明天一封电报,不是他有病住院了,就是老袁他妈病危了,无奈之下,袁国庆复员了。二十岁的袁国庆回到村里,他爹就四处托人给袁国庆提亲,老袁不同意,他爹就寻死觅活地又作又闹袁国庆十分孝顺,为了让爹妈省心,袁国庆屈服了,娶了邻村的姑娘金凤,生了一双儿女。渐渐成熟的老袁把自己的经历当成反面教材,他对自己的孩子采用了完全不一样的教育方式,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走出这个小村子,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能一辈子窝在贫穷落后的小村子。

一听说儿子即将出国的消息,老袁别提多高兴了。能出国说明儿子有大出息了。可是,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却让老袁心绪不宁起来。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女儿忙活啥呢,城里村上来回地跑,忙活得不亦乐乎,问她忙啥事儿,想告诉你就简单几句话,不想告诉你就笑而不答,给你整得心急火燎的。唉,反正她在省城工作有了、对象也有了,当爹妈的也能说出嘴儿了,爱折腾啥折腾啥去吧。

老袁的女儿从小天资聪慧,长得漂亮,她是完全汲取父母的优点于一身,所以,她从小就是村里人口中那个“人家的孩子”。在东北农大毕业,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在农业研究所上班,处个对象是同学,家是哈尔滨的,男孩儿斯斯文文的很有礼貌。老袁就盼着女儿快点儿结婚,他就安心了。

昨天,女儿又从省城回来了,大包小包没少往回带东西,这是老袁最喜欢的场景,女儿嘛就应该顾家。但是这次拿的东西确实有点多,连行李也拿了回来了,好像没有返回去的打算。老袁还没来得及问,女儿放下东西就走了,一整天都没抓着影儿。老袁回到家就问老伴儿:“这小玲咋又回来了?还把行李拿回来了,她不上班了?都三十来岁了咋还不张罗结婚?还等啥呀?你当妈的咋不问问呢?你呀,一天天的不知寻思啥呢?”老袁越说越闹心,越说越气愤,冲着老伴大吼着。老伴儿正给花浇水,她放下小喷壶,一脸嗔怒:“你让我问谁?你家的孩子一个个哪个不随你?想一出是一出,主意眼子正着呢,我可管不了!”老伴儿也气呼呼地说。

“咋滴啦?咋这么大的火气呢?一进大门就听见你俩吵吵把火的。”女儿边说边推门走进来了。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略带惊奇地问:“爸咋回来这么早,没打麻将啊?”

老袁看到女儿,暗暗压着火气,降了声调说:“小玲,你回来得正好,这一天天地也搭不着你影儿,你说你这段时间也不好好上班,回来跑多少趟了?你不上班呀?整天搁咱村里的溜达啥呀?这小破地方你没待够呀?”老袁说着说着有点不耐烦了,语调变得很气愤:“这几天麻将馆儿好几个人问我,你干啥呢?我都不知道咋和人家说!”老袁一口气说完,把脸扭向窗外,摆出一副不愿意看她的架势。

“哈哈,我的老爸呀,我刚回来你就嫌我了,你这是下逐客令了?”女儿娇嗔地笑着说:“今天我回来就是要和您二老道别的,我要去县里开会去了。”女儿边说边走到老袁身边,一只手拉住老袁的胳膊,另一手揽住妈妈的肩膀,声音柔和地说:“爸妈,这段时间一直忙,很多事情没有最终定下来,我也没和您二老说,怕您二老跟我着急上火。”女儿说到这儿,努努嘴,冲老袁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接着说:“今天我得好好地向您二老汇报一下我的工作了。”老袁和老伴儿被女儿簇拥着坐在沙发上,女儿席地坐在了老袁两口子对面,笑眯眯地抬着脸望着爸爸妈妈,语气十分平静:“爸、妈,这些年,让您二老跟我操心了,对不起哈。我和弟都大了,你俩不用总惦记我们了。您俩把身体保重好,健健康康的是我和弟弟的最大的幸福和安慰。”老伴儿听了女儿的话,使劲地点着头,眼角有些湿润,老袁静静地听着,心里像喝了杯开水似的热呼呼的。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心里莫名的有种酸酸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女儿一定能有大出息,从考上大学的时候起,就预示着女儿将来再不会回小村子生活了。女儿真的很有出息,不仅走出小村子,还落户在省城,这让老袁感到无比自豪。自己和老伴儿这么多年的辛苦就没白费。他接过女儿的话茬:“我和你妈不用你们惦记,我俩身体都挺好,只要你们有出息,我和你妈就高兴。”老袁说到这里下意识地轻轻地摇摇头,接着说:“你就安心地回去上班吧,不用惦记我俩。”看女儿认真地听着,老袁顿了顿接着说“一会儿就让你妈做饭,咱们一起吃饭,然后你就坐晚车回去吧。”

“爸”女儿没等老袁再说下去,便郑重其事地说:“爸,我就要告诉您,下周我就回咱们村上班了。”“什么?!你回咱们村上班?!”没等女儿说完,老袁忽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听了这个消息震惊的,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絮叨着:“我说你咋把行李都带回来了呢?这些年的书白念了……”他长长地从鼻孔里喘出一口气,黯然地瘫坐在沙发上。女儿说了什么他全然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儿,咬牙切齿地说:“你赶紧给我回农研所上班!回村里上班坚决不行!我丢不起这张老脸!”女儿表情平静,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似乎老袁的举动有点儿出乎她的意外。

老伴儿急忙抢过话茬儿:“丢啥脸了?去村里上班大小也是官儿。”老伴儿语气越说越没底气,不解地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嗔怪 。

“那你就让她去村委会吧,我可告诉你,她要是敢去村委会上班,就再别蹬我家门!别回这个家!”老袁气呼呼说完,愤然起身,摔门走出屋子。

女儿去县里几天了,老袁始终闷闷不乐,麻将也不打了,整天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还时不时地喘一口长气。老伴儿叫他吃饭,喊几声他也不吱声儿,喊急了,他就急头白脸地说:“喊啥?我又不聋!”老伴儿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拿眼白愣他一下,嘴角一撇,不理会他了。

这天吃过晚饭,老袁打开电视,刚好是本县的新闻联播,老袁最不喜欢看本县新闻了,他认为那都是些没啥有价值的新闻,他拿起遥控器,刚要换频道,却被电视画面给吸引住了,那不是小玲吗?他举起的遥控器停下来,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道:“接下来就请下沉到临江村的第一书记袁海玲讲一讲临江村的故事”老袁看着电视里端庄文静的女儿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心里升起一丝赞许:这丫头确实沉稳,当第一书记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和我说一声。哼!心里根本没我这个老子!他使劲按了一下遥控器,把电视关机了。起身往外走,刚要伸手推门,门开了,女儿开门走进来,差点和老袁撞了个满怀。“干啥去呀,老爸?”女儿讨好地看着老袁,老袁没吭声,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大门。女儿快步跟到大门口,不停地呼唤爸爸,可老袁就跟没听见一样。

女儿转过身,见妈妈正看着自己,委屈地叫了一声妈妈,眼泪流下来。妈妈走过来,拉过小玲的手,轻声地说:“玲儿,你要理解你爸。妈问你,放着省城那么好的工作你不干,为啥要回农村?这农村有啥留恋的?你看看现在咱们村子还有几个年轻人?稍稍有一点能耐都出去打工了,你研究生毕业,为啥又跑回村里了?别说你爸,我也想不明白呀?再说你对象还在省城,你回村里了,你俩这婚事儿……”妈妈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无奈地看着女儿。

女儿把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柔声说:“妈,我知道你和爸为我好,希望我有出息,为家人增光添彩。可是我觉得一个人不能只顾着自己有出息。如果咱村的年轻人有了出息就想离开咱们村子,那咱村不就没人居住而荒废了吗?现在习总书记提出振兴乡村战略,很多有志青年都下沉到一线参加振兴乡村建设,我想用我学到的知识把咱村建成美丽乡村,让外地人都羡慕咱们村,都慕名到咱们村来观光旅游。习主席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想咱村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再加上我的专业知识,咱村的这些资源就能变成“金山银山”,让您和爸还有村里所有的人都过上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女儿激情地讲着,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妈,走出村子到远方去谋求发展,未必他的心里就有理想,在村里工作和生活,心中照样有梦想和远方!我和浩然已经商量好了,趁着我们还年轻,我们要用心中的诗意去装点未来和远方。等我在这里三年工作结束了,我们再结婚,您就放心吧。”女儿说着摇晃着妈妈的手,娇嗔道:“妈,您得帮我劝劝爸……

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对女儿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死犟死犟的!不管啥事,就得用事实堵他的嘴。你爸啥脾气你还不知道?现在哪个老子能扭过儿女?你该咋干就咋干,等他看见你干出成果了,自然就接受你了,甭管他!”女儿听了妈妈的话,高兴得一个劲儿点头说:“明白了,妈妈谢谢您!”女儿把头靠在妈妈的肩头,轻轻地依偎在妈妈的身边,娘俩好久没这么亲近了。

老袁背着手,独自一人在村里溜达着。一百多户的村子已经搬走三四十户了,留下空荡荡的房子,看着有些荒凉,就像老袁此时的心情。

老袁这些天有意识地躲着女儿,他知道女儿从小就有主意,一旦他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拦也拦不住,弄不好又得像那次似的鸡飞狗跳,到头来还得自己服软儿。

女儿快毕业那年,老袁去省城参加一次战友聚会。和战友们闲聊时,有个级别不小的战友,说他儿子在省城的公安局上班,年龄和老袁的女儿相仿,两家若结金兰,女儿马上能留在省城,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战友们都为老袁拍手称好,老袁也觉得女儿遇到了机遇,便满口答应下来了。聚会结束回到家,正好女儿实习结束回家,老袁兴冲冲地把这事告诉女儿,以为女儿会非常高兴,哪知道女儿又哭又闹,拉起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就要返校。一边挣脱一边哭着说:“我有自己的远方和梦想,不用你给安排!都什么年代了,还家长包办婚姻?”女儿跑回学校,一直没回家,不仅不给老袁打电话就连她妈妈也不联系了,老伴儿整天哭哭啼啼地作老袁。没办法,老袁一边厚着脸皮和老战友毁约,一边低声下气地找女儿道歉,这事儿才算过去。如果女儿和自己战友的孩子结婚,早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了,何必像现在这样,又混回老家了,还当什么第一村书记,这个芝麻粒儿大的小破官儿,算个啥?唉!真不知道这孩子咋想的?难道她整天口口声声说的梦想和远方就是回到这小村子?老袁越想心里越迷茫,他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俩玩意儿,都说为了寻找远方,一个越走越远,要走出国了,一个越走越近,走回家了!老袁突然感觉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朝江堤走去。

“这不是国庆吗?”老袁转过身,看见老支书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满面笑容地和自己打招呼。还没等老袁开口说话,老支书兴冲冲地接着说:“小玲这孩子厉害!有头脑、有魄力、有远见,咱们临江村这回真有希望了!”老支书赞不绝口地夸奖着,眯着眼睛看看老袁,摇头晃脑地说:“你小子是真有一套哈,教育出这么好的孩子!”袁国庆看到老支书就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腼腆地笑道:“哪有那么好?小孩子思想还不太成熟,一时心血来潮……

“你可拉倒吧!她的这几项措施,解决了咱们村这么多年的大难题。”老支书抢过话茬儿说:“就说垃圾无害化处理这一项,别说咱们村,就是咱们县这么多年也没有啥好办法呀?这回可好了,咱村的环境有救了,还能给咱们创收,一举两得!还有特色种植养殖,我这么大岁数听都没听过,年轻人的思想就是先进!”老支书边说边频频点头,赞许的眼神盯着袁国庆,继续说着:“得说你基因好,哈哈哈……”老支书边说边骑上车走了,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堤上回荡。老袁望着老支书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舒一口长气,转身向村里走去。

刚拐进村里,就见张老七家的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说说笑笑好像正在谈论着大喜事儿,什么事儿值得这么高兴?张老七家的房子已经空置好几年了,就连挨着他家的老六家也空置三四年了,据说老七在大连下海挺挣钱的,就把弟弟老六一家也带过去了,老七一直想把房子卖了,谁买呀?这几年就像时兴似的,好多人家都去远方了,好像远方遍地是黄金似的,像张老七这么大年龄的人,撇家舍业地跑到异地,两眼眯黑的,老袁不太认可。落叶归根呐,年龄大了不得回老家吗?真不应该卖老家的房子,那不是把老家的根断绝了吗?老七和老六家两座房子再加上他妈家的三间房子,总共足有十间房,再加上前后大院子,那真是好大一片。平时只有老七他爹妈在家,显得空空荡荡。老七他们回来了?老袁心里嘀咕着,快走几步走了过去。那几个人有的拉着皮尺,有的做着记录,还有的大声指挥着,吵儿把火的,老七他爹妈乐呵呵地回复着他们的问话。

老袁紧走几步凑过去,轻声地问老七他爹:“三叔,干嘛呀?老七把房子卖了?”“卖了?”老七他爹惊异地看着老袁,大声说:“这、你都不知道?你太官僚了吧?”他见老袁一脸狐疑,哈哈地笑着,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你家小玲太有头脑了!她把咱们村里这些闲置房统一规划,开办民宿,房前屋后都栽上果树、花卉,设计得可漂亮了,让城里人到咱们这里体验一下无污染的环保生活,也替漂泊在外的人家保留住了根基。你是小玲他爹,你还不知道呢?你太不关心咱们村了。”老袁咧咧嘴,不自然地笑笑说:“咋不知道?知道、知道。”他往前凑乎凑乎,四处撒眸撒眸,做出啥都知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接着说:“我就是没寻思这么快就动工了。”“你再寻思两天,咱村就彻底变样了!哈哈哈”老七他爹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说。

叮铃铃,老袁掏出手机是老伴儿打来的,让他买瓶料酒回来。他一边向老七他爹摆摆手示意,一边快步出走了老七家。老袁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心想:这小玲都有什么规划,就连王老七他爹都这么配合,看来她做的事还挺得民心,唉,我也不能这么被动,啥也不知道多让人笑话,太没面子了。想了想,老袁把电话给老伴儿回拨过去:“小玲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吗?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午饭做好了,小玲没回来,菜都凉了,小玲还没回来,老袁有点着急,问老伴儿:“你给小玲打电话了吗?”

“咋没打呢,我都说几遍打了打了,不信你自己打!”老伴儿不高兴了。

“那咋还没回来?”

“忙着呢呗。”

咋说的呀?

“她不让咱们等她,她说忙完就回来。”老伴儿加重语气,不耐烦地说。直到傍晚,仍不见小玲回来,老袁便溜达着向村委会的方向走去。他就想看看小玲究竟在忙些啥呢。从家出来,老袁特意绕到正在修建的文化健身广场,广场上已经铺上了红色的塑胶,从远处看就像铺着红地毯似的,非常壮观。广场的东面用红砖垒起一道造型墙,形状是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广场的正前方是两棵百年老榆树,老榆树的树冠像两支高高撑起的大伞,给村里纳凉的人们送来阵阵清爽。广场西侧正在安装健身器材,一帮人正忙活着,老袁仔细辨认一下,没有小玲的身影,老袁便从小广场向西奔村委会走去。

天色朦胧,王建国家的院角几个人在说话,声音很大:“我家院脖子再长也没有小玲他爸家的长呀!让我往回缩可以,小玲她爸家先缩回去呗,反正她家缩我就缩!”老袁听得一知半解,刚要询问,其中一人发现老袁走来,故意大声地说:“袁大哥,你家院墙啥时候动工呀?”

“院墙咋了?”

哎呀,你还不知道呐?”李大魔怔栽愣着脖子,走到老袁跟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家——小玲——咋通知我————把院墙——往回缩,只能留——8米。你家——不比我家长——老多了吗?你咋还不——知道呢?看来——你家不——不用动——动呗?”老袁心里一阵诧异,昨天老伴儿说了一嘴,说村里的街道要统一规划,院墙都统一长度,统一样式,统一颜色,街道两边要修人行道还要统一绿化。当时老袁正烦着,没拿当回事儿,这耳儿听那耳儿冒了,李大魔怔一说,老袁才想起来。他走上前去:“谁说我不知道?不就是要统一规划吗?好事儿!你想咱村家家户户的院子都长短一致、颜色一致,再都刷成一个颜色那得多整齐,多好看呀!”老袁越说越来劲儿“哪个不同意就是傻子”老袁直盯着李大魔怔的眼睛,就像端着枪等着猎物出现一样,等着李大魔怔再说出点儿消极话,他好一枪击毙它。李大魔怔横愣横愣眼睛没再说话。人群哄然散开,各自回家了,老袁继续向村委会方向走去。

村委会是一趟儿平房,修缮得整洁干净,简朴大方。刚走进村委会院子,老袁就听见小玲讲话的声音,他便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会议室窗户边,侧身站在墙垛处,只听小玲说:“现在咱村里一些人的思想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还需要我们这些党员以身作则,要主动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让村民们认识到建设美丽乡村的重要意义。我们要积极主动地推进这项惠民工程。大家对自己的分工都明确了,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各负其责,抢时间抓进度,让咱们的村庄尽快变成美丽乡村,在夏季到来之时,我们将迎来第一批游客,让村民收到经济效益。我们这些党员就要把咱村当成自己的家,把心思放在振兴乡村的建设上来,我们临江村一定会变得越来越美,村民的生活也一定会越来越富裕!”

一阵热烈的掌声把聚精会神的老袁吓了一跳,他使劲儿眨巴眨巴眼睛,刚要转身向家里走,听见有人说:“袁书记,垃圾处理厂的地块儿问题得尽快决定啊。”“好的,争取今晚我就定下来。”小玲十分自信地回答。这丫头干啥雷厉风行,这股劲儿还真有点儿像我,老袁心里美滋滋地往家走去。

刚进门,老伴儿就抱怨道:“你也开会去了?小玲他们才散会,你咋也才回来?”老袁笑嘻嘻的,故作神秘地说:“我旁听他们开会了。”

“爸,你听见我们开会的内容了?”不知啥时候小玲已经进来了,笑呵呵地问。

“我……”老袁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爸,你觉得你老闺儿讲的咋样?”老袁看着娇嗔的女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使劲地点点头。“那你支持老闺儿不?”小玲盯着老袁的眼睛笑着问。“必须滴!”老袁十分坚定地回答。“谢谢老爸!”小玲开心地笑着,接过妈妈端来的菜盘子,放在桌子上,腾出手来伸向老袁:“老爸,你必须无偿支持老闺儿,拉钩。”老袁好久没有享受天伦之乐了,他眉开眼笑地伸出手和女儿做出拉钩的手势。老袁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想起了女儿和儿子小的时候,他经常和儿子女儿这样玩耍,并告诉孩子从小就要信守承诺,做到诚实守信。

这顿饭老袁吃得格外香甜。

“玲,你回来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爸也看到了咱村的一些变化,爸觉得有点对不住你。”老袁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真诚地对女儿说。

“爸,我能理解您。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您和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了啥?不就是希望我和弟弟有出息吗?”女儿把筷子放下,正襟危坐,认真地说“我和弟弟考上大学走出了小村庄,是有出息了,但是您不是说等我有出息了要多做好事帮助人吗?现在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好政策,我就是想把自己学到的知识,用到美丽乡村的建设中来,为自己的家乡也为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您是军人,您一定会支持您的女儿的!”女儿注视着老袁说。

老袁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这回爸爸全力以赴,无条件支持我女儿!”老袁说完,还举起拳头做了个必胜的姿势。

“老爸,有个事还真需要您支持。”女儿说完期待地看着老袁。

“说吧,老爸无条件支持!”老袁信誓旦旦。

“爸,无害化垃圾处理厂建设用地,经过调查研究,技术员说最好选在北岗子那边,这地方既离咱村近又离附近村屯也近,对后续发展十分有利,而且还节省了后期的建设用地,因为其他村屯以后不用再建设垃圾处理厂了,他们可以到咱们这来进行垃圾无害化处理,并且还能提高咱们村的经济效益。我和北岗子有地的几户沟通了一下,他们都想长期收租金,这不行,村委会研究决定,一次性给付土地出让金。我想用咱家北岗子那块地。”

“啥?”老袁没等女儿说完,忽地站起来“我说你今晚咋这么乖呢?你忽悠来忽悠去,就是为了这事儿呀!北岗子不就咱家有地,老刘家,老周家还有老霍家不都有地吗?他们不同意,你就打自己家的主意,你这不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吗?占香油的好事你咋不想到咱家呢?”老袁几乎暴跳起来。

“爸,我想了很久,才和您商量。”女儿平静地看着老袁,冷静地说:“‘好事一定得可着别人’,这可是您始终告诫我的。如果有了好事都给自己家,那咱们还算什么党员,还当什么书记?如果每个单位有了好事儿领导就留给自己家,这个单位怎么发展?国家还怎么发展?老百姓能服你吗?你拿什么取信于民?作为党员干部,关键时刻,就得要付出一些利益,牺牲一些利益,老百姓才能相信你、才能佩服你、才能尊敬你!”女儿掷地有声地说“我是党员,我回咱村当第一书记,不是为咱自己家谋福利来了,是为咱们整个村子谋福利,让全村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女儿动情地说“在咱们村子里,咱家是生活比较富裕的,我和弟弟不用您再花钱供我们,我和弟还都挣钱了,那几户是什么生活条件,您比我还清楚。爸,咱牺牲点利益换来全村人的幸福,不值得吗?您是退伍军人,相信我老爸一定有军人的胸怀!

“别给我戴高帽,我就是普通农民。”老袁低声嘟囔着,但语气已经明显不那么硬冷了。女儿趁热打铁“爸,您不是常说:人活着多做有益于他人的事吗?这回可是考验您的时候了。老爸,我都把话说出去了,我就必须讲信用。”女儿笑嘻嘻地拉着老袁的手摇晃着,然后向老袁敬个军礼,老袁被女儿逗乐了。

“你呀!我不就是想给你和你弟多留点家产吗?你们愿意拱手送人,我还护着干啥?”老袁笑着说。

女儿高兴得连跳带蹦地说:“您真是好爸爸,向您致敬!”女儿恭恭敬敬地又敬了个军礼

有了老袁的支持,女儿的工作进展得更加顺利。老袁看着村里日新月异的变化,高兴得合不拢嘴,更愿意村前村后的转悠了。

这天早上,老袁早早来到文化广场,文化广场今天就全部竣工了,那面红旗墙就像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屹立在晨辉之中。老袁站在红旗墙前,让人给他照了张照片,每一处修缮竣工,他都会拍一些照片发到朋友圈,他说这就是见证历史。

老袁拍照片的时候,禁不住想起了远在深圳的儿子还好吗?远方一定都是美好吗?近处未必没有风景只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在哪都能绽放光芒!

远方到底有多远?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引着年轻人一步步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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