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源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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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杨维升
这年的春种时节，葛老黑和小诸葛又杠上了，原因是小诸葛大面积种植了大豆，葛老黑依然是心安理得地种着他自己喜欢的香瓜和西瓜。小诸葛和葛老黑虽然住一个屯子，但是他们两人不对付，这是整个屯子人都知道的。
葛老黑和小诸葛都是屯子里数得着的风云人物，他们两人的恩恩怨怨可是有些年头了，要说他们两人都有些小能力，这是事实，屯子里要是有个什么大事小情儿的，他们俩到场那都是令人瞩目的事情，屯里人背后都说他俩犯争。
有一年冬天，村东李老憨家的大小子结婚，关于接亲时的用车问题，葛老黑提议到县里去雇车，县里有家专门迎亲的车队，统一车型，接新娘子的打头车是黑色宝马越野车型，很是气派，雇这样的车队多有面子。葛老黑极力推荐雇这家公司的车，还毛遂自荐地给张罗这件事，但这事却遭到小诸葛的反对。一个屯子里住着的大多数都是沾亲带故的，李老憨家和小诸葛也沾点远亲，小诸葛更是个会算计的人，要不屯里人怎么叫他小诸葛呢，他什么都得考虑一下看合不合算，就李老憨家接亲用车的问题，他觉得没必要花那么多冤枉钱，三姑六婆的这些亲戚家也有几家有轿车的，屯子里也有几辆车，女方家再出几辆车送亲，各方面凑一凑问题不就解决了。可是葛老黑觉得让人家女方出车太掉价，小诸葛也太小气了。小诸葛觉得葛老黑的方案纯属装大款，不就接个亲吗，什么样的车不行，非得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不用花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去装一装，简直就是个败家子，人家李老憨家的事他俩先争个脸红脖子粗的。李老憨是真憨，他也没主意了，觉得谁说的都对，家里人一商量就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雇了接新人的宝马车做头车，还有相同车型三辆车，其余屯子里凑一下很容易的，屯子里风气就这样，谁家要是有个事儿，全屯子人都会帮忙的。
在屯子里葛老黑是有些威望的，他原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白手起家，挣下偌大一份家业。农村种田千百年来的老传统就是靠天吃饭，葛老黑是屯子里最先打破这个传统的人，他第一个在地里打了眼机井，随后的几年里老黑就种自己的那几十亩地，他几乎不承包别人的土地。他不种玉米，也不种高粱这些大田。他自从在地里打了井之后，年年种香瓜和西瓜，忙的时候确实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是就干几个月的活，收入上却早早地就见了真金白银。几年过去，葛老黑的人和葛老黑的瓜一样远近闻名，除了农用车，葛老黑是屯子里最先拥有私家车的牛人。
开始的时候小诸葛看不起葛老黑，他觉得葛老黑地少，就那一亩三分地儿，巴掌大的一块，满打满算就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打了机井又有个屁用，种几亩小瓜赚几个小钱罢了，要是当年遇上冰雹，那可是一个瓜瓜也摘不出来的，只能摘一筐筐的冰疙瘩了。小诸葛在背地里可没少埋汰葛老黑。可巧的是，那年就在西瓜快要成熟的时候，真的遇上了雹灾，葛老黑这一年真是血本无归，由此葛老黑对小诸葛那张臭嘴这个恨，恨不能拿针给他缝上，只是葛老黑心里也明白，这是天灾没办法的事情，好在葛老黑这几年种西瓜有了不菲的积蓄，没伤着筋骨，只是感觉肉疼。
小诸葛在屯子里也是远近闻名的种田好手，承包的土地就千余亩，实打实的种田大户。每每到了秋天收完地，粮食在院子里堆积如山，黄灿灿的玉米棒子看着就像太阳的笑脸，红彤彤的高粱穗子垛起了一座座的山，这个时候的小诸葛就有想炫耀的欲望，就有不尽的谈资。
再看看这时的葛老黑家，院子里清汤寡水的，什么也没有，好像就连猪圈里的那两头猪也没给准备什么粮食吃，还想喂肥它，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这时候小诸葛就会笑话葛老黑，说几句风凉话唠几句损磕，什么“媳妇能不能养得起，孩子别饿着了等等。”葛老黑也不惯着他，针锋相对：看你这一年年累的跟个虾米似的，种那么多地，晚上上炕都费劲吧。屯子里的老爷们和女人们都乐意听他们的笑话，多数人也是添油加醋的激他俩接着扛。
后来，屯里的好多人看葛老黑种西瓜比较合算，不但少花承包土地的钱，还一年早早就结束农活都很羡慕，许多人就跟着葛老黑学种西瓜，葛老黑热心传授经验又帮着下田管理，葛老黑身边的人就多了起来，大事小情都找葛老黑帮忙参谋，葛老黑在屯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卖西瓜的时候，外地来拉西瓜的大板车一辆接着一辆煞是壮观，葛老黑和屯里的西瓜不用出门去卖，坐在家里就有人上门来买，大家都感激葛老黑，说葛老黑这么多年积下的人脉，其实是葛老黑人品好瓜更好。小诸葛看在眼里是羡慕嫉妒恨，种地累不说，每到秋收后，看到院子里堆积的粮食，怎么卖也是件愁人的事呀。虽然小诸葛地里也打了机井，但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承包来的，地若是不种了，井就是别人家的了，这点账小诸葛还是算得过来的。
那年春耕刚一开始，小诸葛就得到了信息，听说南方油料紧俏，种大豆是个挺好的选择，小诸葛就拿出一半的土地种大豆，没想到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这年大豆丰产，更不愁卖了，而且大豆从地里收回来就卖个好价钱，不久又传来更好消息，政府对大豆种植还有补贴政策，小诸葛心里这个乐，他种了半辈子的地，感觉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小诸葛顿时感觉腰杆子硬了。这几年他就好像生活在葛老黑的阴影里，感觉总比葛老黑矮一头似的，葛老黑什么都有了，车子、房子什么都不缺，生活真是惬意了好多年，而他除了房子比葛老黑早盖几年外，没车也没多少存款，房子也不如葛老黑后盖的豪华舒适，在葛老黑面前，他有些抬不起头来，因为他与葛老黑比惯了，心里暗中憋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到了冬闲时候，小村里依然热闹，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最令人关注的是小诸葛买车了，当然比葛老黑的车高档。
又一年的春种轰轰烈烈开始了，小诸葛逢人便讲种大豆的种种好处，另外还有政府的补贴政策，多好的事呀，他还经常拿出手机翻找出早先下载的新政策给别人看，屯里还真有几个种田大户跟他种了大豆，从此小诸葛的屁股后头也跟了不少屯兄弟，他走起路来都感觉无比的神气。
一年一度的丰收节快到了，葛老黑和小诸葛被村主任叫去，通知他俩代表村里参加镇里丰收节表彰大会。据说，是镇长亲自点名要葛老黑和小诸葛这两个大名人参加的，还开玩笑说他俩一个是种瓜得瓜，一个是种豆得豆，表扬他们是新型农民的代表人物。
丰收节大会上，葛老黑和小诸葛代表村里上台领奖，他俩胸前戴着硕大的红花，笑容溢满微黑的脸，镇长亲自给他俩颁发奖状和奖品，握着他俩的手鼓励他们要再接再厉，继续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要团结起来，当好发展农村经济的带头人。
葛老黑和小诸葛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心里也洋溢着满足感，同时又有些惭愧，俩人争斗了这么多年，忽然都觉得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活明白一样，是镇长的话点醒了他们，也的确是这样，你种你的豆，我种我的瓜，俩人的事业就像平行的火车道，根本就没有冲突的地方，有啥好争斗的呢，带着乡亲们一起干，这才是正事，这才不白活。
这一刻，两个大老爷们的手才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