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月夜||韩玉平

窗外明月夜

韩玉平

窗外的一轮残月，一如既往地挂在天边。一缕清辉穿过那一排柳树透过医院的窗玻璃倾洒进来，斑驳的影子照在妈妈熟睡的脸上，阿华欠了欠身子，给妈妈掖了下被角。墙上的时钟敲了三下，哦，已经凌晨三点了！

这时，医院的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接着一个大嗓门的老年妇人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什么东西，我家老头呢，给弄哪去了啊？如果人死了，我跟你们至诚医院没完！”

阿华好奇地披衣走出206病房。只见一个60多岁的头发凌乱的女人，外衣的扣子只系了两粒，趿了双拖鞋，一脸怒气地质问着护士。

护士边走边耐心地解释着：“阿姨，叔叔已经被送去201病房抢救了。您先别着急，我领您过去！”边说边伸手去搀扶老人，没想到老妇人气哼哼地一甩胳膊，却突然躺倒在地，手脚乱蹬，嘴里开始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这时，两个强壮的保安跑了上来，迅速把老人抬起，匆匆向楼下走去，旋即那两个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护士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阿华这边，阿华打了一个激灵，转身躲回病房。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那月光还是不紧不慢地照射着，有时来一阵风，那光影便跟着晃动起来，让阿华更感到了寒意。

阿华一个晚上没睡，耳朵一直支棱着，外面稍有动静，她就心一蹦。好不容易胆战心惊地挨到天亮，最后终于眯了一会儿，还做了一个噩梦，她被杀人灭口了。

当天空升起大大的太阳，阿华伸了伸酸痛的筋骨，看着精神头比昨天入院时好了很多的妈妈，不禁哑然失笑，晃了晃头，是不是自己惊险剧看多了？

医院里开始忙碌起来，过了一会查房医生开始给病人量血压，试体温，然后接着又一天的静点。看着洁净的床单，打扫干净清爽的病房，和蔼可亲的医生、护士，但阿华心里仍然有一个结：昨晚那两个老人给弄哪去了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家医院没开多久，阿华也了解不多，只是知道这是一家民营医院，听别人都说这个医院是以医养老，特别适合退休的老人。这次妈妈有病，阿华就直接拉妈妈来这里了。

阿华还听人说，这个医院特别贴心，他们对贫困户不但不歧视，还特殊照顾。走家串户，为贫困户们建档立卡，有病随时车接车送，免费食宿。

可昨晚？昨晚？这个问号一直在她脑海里转悠。

大概九点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上面坐着一个老年男性患者。这人大概60多岁，干瘪的两腮不停地鼓动着，一米八的身高骨瘦如柴地伏贴在轮椅上，后面紧跟着一个老妇人。阿华一惊，这不正是昨晚那个被带走的人吗？

医生也紧随其后快步走了进来。两名医护人员，很快地把患者安顿到床上，医生嘱咐着：“如果感觉呼吸困难，就按床头的呼叫器。但就目前情况问题不大，注意饮食清淡就可以了。”

还没等医生说完，老妇人一改昨晚的态度，抢过话头说：“太谢谢你们了，救了我也救了我老头子一命啊！”

医生转脸对她说：“大娘，以防复发，您情绪也尽量保持平稳啊！”医生又检查了一下老人的状况，护士给老人输上液，又都看了一眼老人，才放心地离开。

医护人员一走，老人看着阿华，就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这么大岁数，还头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医院，不要钱！”停了一会又说：“你说我们家是贫困户，这老头还有病，我身体也不好，愁死了。也赶巧，前天就这个医院的人上我们屯子走访，就把俺家给写上了。”

说到这，老妇人抬了一下手，“这不，昨晚老头犯病，我家孩子在外地打工，我没招了，就寻思死马当活马医吧，试试打了这个电话。”老妇人擦着眼睛，“嗨，还真没想到，”老妇人说到此，还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并又往阿华面前凑了凑，“只半个多小时，救护车就来了，还没朝我要钱。等到了这里，我腿脚跟的慢啊，脚跟脚儿就见不到老头影儿了，可把我吓死了。”

老妇人又打了一个嗨声，“他们把老头儿整哪去了？我这心里就画魂。我一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哪还都找不到，一着急，癫痫病就犯了，他们又开始抢救我。啧啧，护士告诉我，到出院也一分钱不收我们的……”老妇人边说边吧嗒嘴，眉毛上扬着，这让我想起了妇女刚刚解放那会流行的那句话：“今天阳光明媚，我们妇女开大会啊”……

医生、护士比平时过来的更勤了，因为老头不能自理，老太太一个人又扶不动。还有这老太太一出这屋就丢，上个厕所都得有人领。等后来终于自己可以找到厕所了，但像买包卫生纸这样的琐事儿还得护士代劳。

一天天地这样重复着，老头的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不但呼吸平稳了，还能扶墙走两步了。同样，阿华的妈妈不到一周的时间，也要康复出院了。

每天舒服的医疗环境，精湛的医疗技术、贴心的关爱照顾和良好的医患关系，已经让阿华妈妈喜欢上了这里。正当阿华办好出院手续，要接妈妈回家的时候，阿华妈拉过阿华的手，有些欲言又止。

阿华奇怪地看着脸色红润的妈妈，说：“妈，您有事吗？如果感觉不舒服，咱就先不出院！”

妈妈赶紧说：“不是，不是，我好着呢！就是……”说到这儿，阿华妈又停了下来，看了阿华一眼低下了头，下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襟。

阿华有些紧张起来，担心地用手背去试探着阿华妈的额头。阿华妈见阿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鼓足了勇气说：“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啊？妈，您要干嘛？”阿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华妈说：“你回去给孩子做饭时，我就去隔壁的病房串门，正好碰到了我的老同事你陈阿姨，她说，她说……”阿华妈又停了下来。

阿华急了，“妈，您这是怎么了？”

阿华妈见女儿脸都急白了，马上说：“这里可以以医养老，其中还有一个院，专门用于老年人养老的，那里就像养老院似的，有专人护理。”说到这里，阿华妈歇了口气儿，“还有老年人俱乐部，大家一起吃，一起玩。一旦谁有病呢，马上就转到病房来，特别方便。”

阿华终于明白了妈妈的意愿，“你是？”

阿华妈大呼了口气，再接着说时就顺畅多了：“所以，我和你陈阿姨商量，以后就住这里了。你们天天忙着上班，接送孩子上学，晚上还要做家务。我在家，也没人陪着说话。”阿华内心顿感愧疚，没等妈妈说完，搂过她妈妈，歉疚地说：“妈，对不起，是我不好！”

阿华妈赶紧安慰道：“妈不怪你，你也是分身无术啊。所以我想，在这呢，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共同语言，没事唠唠嗑，在一起打打扑克，还有伴，多好啊！”

阿华有些犹豫，“可是……”

阿华妈着急地说：“可是什么啊？别多想啦。这吃的也挺合我胃口，做啥真香！”阿华妈边说还边抹了下嘴，像在回味着什么好吃的。

阿华听了，五味杂陈，是啊，妈妈在家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陪；有病了，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而且妈妈也确实挺孤单。

阿华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华妈语重心长地说：“住在这里，也不能表明你不孝顺，你孝顺不孝顺当妈的心里还没数吗？别犹豫啦！”

就在前几天，阿华走错了路，走进了后院的养老区。阿华看到，那里的环境很舒适，那些老人也都开开心地在一起休闲娱乐，有说有笑的，很幸福满足的样子。

阿华握紧了妈妈的手，有些不舍。

阿华妈像看透了何华的心思，笑呵呵地说：“傻孩子，咱们离得又不远，你想我随时就来啊；我想你们，我又能走动，就回去看呗！”两人温和地争论不休。

是夜，那一轮残月又按时地升上了天空，不同的是有了近圆形的轮廓。月光里，阿华看到了一群其乐融融的老人。这月光，阿华似乎感受到了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