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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源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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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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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山飞歌||陈鸿波

沂山飞歌

陈鸿波

 

 

 

登沂山是一件快乐的事。无论春夏秋冬哪个季节,只要你去了,都是一样的景合时宜

当你站在她最高处的玉皇顶上,就能看到满眼的云在飞,雾在飘,正切合了一代伟人的诗意。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写的是庐山,我却认为放到沂山来,也是逼真和形象的。坐在望海亭里,或者站在探海石旁,吞纳一口清新的空气,人就感觉舒服极了。山登绝顶我为峰,此时此刻,如果你要向宇宙呐喊,要想拥抱苍茫,这里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在极目远眺中一览众山小,在凌高绝顶中俯听万壑哀,最好再唯我独尊地高歌一曲,让无数个羽衣般的音符在满坞白云中推波助澜,于是云海像簇拥的浪花排开来,又像金秋的棉海吹将去。

沂山在山东的潍坊,和临沂的蒙山往往并称,都属于老革命根据地沂蒙山区,当年电影《红日》里面的沂蒙小调已让她家喻户晓。早在古代,沂山就被称为“海岳”,有“东泰山”之誉,居中国五大镇山之首。事实上,五镇与五岳是齐名的,地位更在三山之上,而历代帝王亲临封禅,在这里祭设三牲,安排隆重的敕封庆典,御笔亲题各类碑文,无疑加重了沂山文化的厚度,被誉为“鲁中仙山”是无可厚非的。

据《史记》载,黄帝曾登临沂山祭封,虞舜也在肇州封山,钦定沂山为重镇。在后来的秦汉年间,汉武帝刘彻也亲临山下,令礼官祀之。隋文帝杨坚在沂山诏立了神祠,唐太宗李世民还把沂山升官晋爵,封为东安公,让她在这里替大唐王朝守戍疆土。五代时期的后周太祖郭威,在为将之时曾在这里安营筑寨,虽一千多年的风雨过去,这位平民皇帝的郭雀寨遗址尚存,坍塌的寨墙、石碾也在向游人诉说浑身的斑驳,以及不凡的沧桑感遇。而在沂山的东麓,始建于东汉太初三年的东镇庙,在北宋建隆三年迁于现址,宋太祖赵匡胤也御笔丹诏并重修殿堂,于是便逐渐有了现在的规模,使这座全国三大碑林之一的庙宇,成为一部记录沧桑历史的长廊画卷。两宋之后的元、明、清历朝,帝王们对沂山屡有赠封,祀典不废,似乎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如此这样,集万千宠爱的沂山想不出名都难,带着一身冠冕堂而皇之地走来,任朝代更迭,山河破碎,她还是她,在风光中旖旎,在恩德中滋养。

 从南北朝开始,敬重沂山的文人墨客就接踵而至,踏歌策杖而来,携壶载酒而来,一段诗文就是一段传奇,一次游历就是一方风景。伟大的地理学家郦道元幼年时就随同父亲到山东访求水道,考察河道沟渠,对发源于沂山的沂河、弥河、汶河、沭河等四条河流作了详细研究。李白、范仲淹、欧阳修和苏轼、苏辙兄弟等时代翘楚,或乘兴专来,或官居近右,也在自己壮阔的人生风景中登临沂山,为集秀险幽奇于一身的沂山抹下了一笔重彩。可以想象,在沂山的各个峰峦,有诗人李白的吟啸,那“千金散尽还复来,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豪迈,那“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的多情,会赶超多少前贤,又激发多少后者。纵然没见到他,我却不敢说他已经走了,我坐下的石板,兴许就是他当年的棋坪,我倚靠的苍松,兴许就是他昔日的手杖,在这里我就可以神交古人,和他一起吟诗邀弄风月。还有范仲淹,虽短短的两句“心忧天下”,却是旷古未有的天地良心,他自幼父亡,随母改嫁来到朱家,在山东淄博长大,离沂山并不远,这或许也是他在沂山顶上得来的灵感,在这样的绝顶险峰,念天地之悠悠,怎么不叫人独怆然而涕下。

人未到沂山,钟声就先自近了,一阵阵从圣水湖畔传来。再走近一些,钟声就更加激越,扬散在旷远的天空,还夹杂着一些佛号,我就知道沂山已经到了。深山藏古寺,从几角飞檐开始,终于望见了法云寺的山门,走进去,接着看到了虔诚礼佛的和尚,看到了烧香还愿的香客。法云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东汉年间,本身就是齐鲁佛教圣地的明证,只是如今的朱墙碧瓦将两千多年的沧桑遮住了。历朝历代的兵火战乱,虽屡兴屡废,几度重修,而寺内的泉水还是那样明澈甘甜,照得过人的眼睛,一如佛家说的明心见性。据记载,这圣水泉是全国最著名的七十二泉之一,原名“天水”,是汶河的源头,听说汶河是有龙的,是不是也常常潜隐到这里。泉水淙淙地流着,时不时地叮咚作响,冒出几个泡泡来,偶尔也会“瓮”的一声,冲出一串尺把高的水柱,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喷洒开,再落回去。站在泉边,你可以看到水底散落的无数个银币,像亮晶晶的眼睛,折射出清新的光彩。还有少许的鱼儿在水里畅游,游到泉眼边又摇着尾巴晃来晃去,犹豫着,踌躇不前,生怕冷不防冒出一串水柱来,又惊又乍地吓一跳。

除了圣水泉,法云寺的松树也是有名的,同样能够见证沧桑的巨变。要说沂山之奇,这松树便是奇中之一,上苍遗留下来的迎客松、蟠龙松、栗抱松、连理松无不虬枝旁逸,荫如车盖,吸引着慕名而来的游客。它们在岁月中迎来送往,让一拨人离去,再请一拨人进来,欣欣向荣地生长着,丝毫不知道人世的疲倦。有风吹来时,阵阵松风“簌簌”地响个不停,风愈厉,声音也随着大起来,有它们守卫在这里,更胜过庙里无为的金刚和力士,它们欢快地在风中歌唱,世界也会在慈悲的佛号和执着的木鱼声中向往和平。

逗留在法云寺里,四周是梵音,耳边是钟声,心反而愈发宁静,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常年浸透在都市里的心灵本是浮躁的,充斥着许多的烦恼和不安,头上的三千烦恼丝无一根是单纯的生长。而在这里,当禅钟响起,铜磬敲起,一句阿弥陀佛,就自然而然地一应放下了,红尘不再,万念皆空,一切静到底了。因为有山和谷的缘故,这寺里的钟声格外应远,在沂山的玉皇顶上也是可以听到的,悠扬清脆,钟声像一层层的波浪晕开,像一层层的蚕茧剥开,由远而近,渐密渐疏,最后消失在心灵深处。直到上了山,我还是希望它响起来,连绵不绝,让声音传遍沂山的各个峰峦,回荡在所有的幽谷,涤尽人心,默化心灵,寻求一种洒脱的出世。

一路上就这样轻松着,吹着微微的山风,听着悦耳的钟声,直往山上去。太阳冉冉地出来,雾渐渐地就散了,薄薄的云纱在风旋日照中化为乌有,万亩松涛林海绿色如茵,风一吹,一片碧浪就泼开来,排山倒海地沸反盈天,壮观了沂山,也溢美了天地。不知名的野花散养在山间的各个角落,各个缝隙,点缀着,映衬着,生怕荒废了美丽的沂山。溪水蜿蜒在纵深的山谷,从明渠或洞窟里潺湲出来,没有一丝半缕的凡尘杂念,就涓涓地流着,千沟万壑的辗转奔波,也不必问昨日从哪里流来,今宵梦在何处。

登临沂山,并没有想象中的累,纵然感觉片刻的劳顿,风儿一吹,就烟消云散了。一直到了百丈崖,脚步才停下来,一抬眼,便是观瀑亭了。远远地,只见群峰叠翠,山飞云雾,有流水汩汩作响,似云边月里仙女的鸣琴。丹崖石刻映衬其间,到处怪石嶙峋,烟雾微笼,白云出岫,而谷底清幽入微,碧树葱郁欲滴,吕祖洞、雨师台、万年松、雨神庙、鸣泉、峡谷等景点密布左右,真正是三五步一方风景,转个身来又是洞天。

最得意的还是瀑声,我真要为它而叫好。一会就是一个轰隆,一会就是一片哗啦,让人目不暇接,又感慨万端,大自然就是如此的神奇,连九天上的银河也给照搬过来了。看吧,在那峭崖石刻镶嵌的地方,涧流和巨石缠绕着,像白蛇盘旋着天柱,在上面往回游曳。在峡谷的尽头,在山高路绝的地方,溪水在山间峰回路转,从壁立千仞的高处飘落下来,时而垂涎,时而倾泻,如同一条银练溅洒着飞珠,顺流而下。水随大随小,大时,瀑布如白练高悬,一阵阵声若雷鸣,小时,若同圣女薄如蝉翼的面纱,轻盈缥缈,一沾地就不见了。看久了,你会感觉寒意拂来,虽是六七月天气,也让人冷浸肌骨,顿然起栗。难怪别人说百丈崖下的积雪,每年都要到四五月份才能完全消融,而古人“百丈瀑布六月寒”的诗句早就告诉世人了。

立身于“观瀑亭”下,感觉到每一声水瀑都是无尽的诗意。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虽是写给人的,而我就在沂山,面对眼前的一切,寓情于景又何尝不好。且自心旷神怡吧,在瀑前仰天长啸,百丈峭崖一如白练垂空,高与天齐,岂不真是从银河落下。当你逼视她时,又见细雨蒙蒙,跌宕击石,珠花四溅,恰如玉盏里迸飞万千颗银珠,倏倏隐入一叠又一叠的碧波水潭。闲庭信步,转悠山中,一时间宠辱皆忘,似乎也只记得自己了。真不知该如何赞美她,搜尽枯肠也找不到比古人更美妙的字眼,且还是照搬前人吧!我不禁背手徐吟起来:“百丈崖高锁翠烟,半空垂下玉龙涎。天晴六月常飞雨,风静三更自奏弦。”这是明代都御史陈凤梧登沂山的观瀑诗,我暗暗思忖着,自己一时才尽,他该不会笑话我哈!

到狮子崮,眼界便开阔了,相对而望的歪头崮和下面的灵官庙、南天门、碧霞祠、风动石、天池,几乎可以一览无余。此山看彼山,一看一峰巅,休说齐鲁青未了,万壑千山入眼帘。这个天然的狮子崮,远望像雄狮卧岗,仰天长啸,在沂山的主峰上绵延数公里,惟妙惟肖地,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人,不由得你不驻足良久,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奇观造化。而歪头崮三面陡如斧劈,下面俱是万丈悬崖,稍微俯视也要让人头晕目眩,仅有的一面,虽可沿着狭窄弯曲的石阶攀缘而上,却让人轻易地想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来。以我看,这沂山之难,也是不输于蜀道的,来了便晓得。

观看海上的日出,绝佳的地方还是玉皇顶,站得高,望得远,自古如斯。可以登上玉皇阁,与金碧辉煌的楼阁融为一体,也可以站在探海石侧,让山雾涌来,云蒸霞蔚,仿佛自己也置身蓬莱仙境,飘飘然不知所踪。要在晴日的初晨最好,更要早些来,耐心期盼和凝神守望,那样收获必定多一些。在沂山之巅观东海日出,是有“近水高山先得日”的快感。每逢熹微初露,山谷和石窟中就会拥出一簇簇云雾,如茫茫大幕,顷刻之间就罩将下来,渐渐地峰出玉盘,壮观极了。变幻莫测的沂山云海,把游人带到神话般的海市蜃楼,如在方丈扶桑,抑或是南柯梦幻。云雾或聚或散,只在一须臾之间,容不得你去捉摸和想象,或风卷缈幕,或云尽身现,待到太阳从海面出来,顿时人就心胸豁然,你就会在纵观万方后情不自禁地放歌,行吟,长啸,疾呼,怀万丈豪情而溢于言表。

那一天,在沂山的玉皇顶上,我还碰到了好几位参加过抗日的八路军老战士。他们都有八十多岁,看起来一个个精神矍铄的样子,一路攀越上来,竟然没有发现谁依靠手杖。因为我也当兵的缘故,于是就攀谈起来,谈起抗日打仗的事儿,倒真是一见如故。听说我是从将军县红安来的,他们都眉开眼笑地,争着上来和我握手,其中一个大嗓门的爹爹说:“我们都是胡奇才将军的兵啊,当年就是跟着他在鲁中抗日,在临朐的冶源狠狠打了一仗,后来又跟着他到东北,直到全国解放!”

说到高兴处,另外一个老爹爹手舞足蹈起来,并率先当场唱出了抗日时歌颂临朐战斗胜利的歌谣:“胡奇才,不简单,指挥八路打冶源。打死鬼子三十三,活捉一个翻译官。”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还一边拍着巴掌,像是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一时间,老人们粗犷而略带沙哑的歌声在山风中回荡起来,旋转在沂山的玉皇顶上,再飘向她的每一座峰头,每一座溪谷,延伸到云外天边。当海上日出的壮观出现时,山麓法云寺的钟声又在开始响了,一声声清脆悦耳,还有那风声、瀑声、松涛声、流水声、百鸟的欢呼声,都趁着兴奋劲儿交集着,汇结着,编成美丽的音符,愉快地飞歌,一起来歌唱这鸟语花香般的和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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