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熟了||王克举

桑葚熟了

王克举

鸢尾花

这个小坑，是一株鸢尾花

被挖走后留下的

旁边的玉竹安静地开着

江风吹来就晃一下

看不出半点忧伤

过不了几日

这个小坑就会被黄沙掩埋

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山花烂漫，各有命数

流落到哪算哪

能开就尽量开好

惊蛰

乌鸦叫了

河面酥软

雪入土为安

就连隐藏秸秆里的虫子

蠢蠢欲动

北方，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旧衫被风撕开

裸露出寸寸香肤

借着青青的草色

我抗拒着另一个自己

隐隐的雷声里

藏着我丢失的部分

生命的力量

办公楼拐角的缝隙

一朵小黄花落入我的眼眸

翠绿。摇曳

没有多余的部分

那天是星期一。人来人往

那天闷热，无雨

那天小黄花很热情

从周一到周五，我确定

其他人和我一样熟视无睹

我知道，我每天都提着臃肿的身子

一些新鲜的事物

很难让我欣喜若狂

是的。那天我刚好经过

刚好被她惊艳到

我莫名地走到墙角，蹲下

准确地说，是单膝跪下

用长久的凝视完成一次致敬

在人间

徒步望青山，只是惦记

五月份偶遇的一棵山丁子树

山丁子树旁

清浅的老北江咧着怀

喘着粗气

等待偶尔掠过的白云撩拨

岸边的冰面上

一枚枚螺被冻住

即使春天来临。它们

再也听不到鸥鸟的呼唤

再也看不到沙滩上的脚印

直到今天

我都不知道它们为何聚到一起

更不知道。我为何要拿出手机

拍下这令人心疼的一幕

人生不都是美好

总有一些不愿看到的被你看到

就像那核酸报告上不请自来的阳性

这个夏天

在空落多年的老宅

遇见燕子夫妇，把我带入欢喜

它们是从换气的小窗飞进屋里的

正在谈情说爱，衔泥筑巢

这让我回老屋的次数

由隔三差五变每日一次

转眼窝里就蹦出几只叽叽地黄嘴丫子

燕子夫妇更加忙碌了，你来我往

每隔十几分钟完成一次交替

叼着满满一嘴蜻蜓或其他昆虫

担心刮来邪风关闭小窗

我索性把窗摘掉

这个夏天，我一直

伴着四只小燕子成长

我是那样幸福

开江风

清明前后

每年都会刮一场大风

风声尖锐，咆哮

带来温暖，也带来恐惧

只有禁锢了一个冬天的松花江

兴奋异常，用浩荡的冰排

轰隆隆地欢迎春的到来

那些枯枝被刮断了

那些轻浮之物被刮跑了

那些牌匾被刮得更亮

我的身体被刮出了细微的伤痕

我仍感到些许难得的庆幸

下一秒，我仿佛

就能在这场开江风的挟持中

找到明净澄澈的天空

芦苇柴火

这些长在水沟边的芦苇

风一吹，发出枯干的声音

那么不情愿地站着

仿佛在等着谁

最后倒在父亲的镰刀中

它们晚于水稻先于雪抵达院落

成为母亲手上好烧的柴火

噼啪的燃烧是最暖的音乐

一顿饭下来，毛茸茸的芦花

沾上母亲的裤管、衣襟

还有头发，让她更显苍老

那是风怎么也吹不走的花白

桑葚熟了

在江湾，在空旷的荒野

一棵树站在尘土的路边

站成迎接的姿势，却

被几辆自行车一溜烟错过

枝叶间隐现的果实

眼睛般忽闪，让我停了下来，

只一眼就认出了它：桑树

原来它是这样其貌不扬

小时候吃的桑葚，或许不是

父亲从这棵树上摘下的

但父爱在舌尖上不期而遇

远在隔世，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