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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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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电话||莫文师

父亲的电话

莫文师

 

 

我和父亲的交流沟通越来越少,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记得我读大学的时候,每次给父亲写信,都不会超过几百个字,不外乎就是写生活费没有了,换季要买衣服了。就算是打电话到村委,约父亲来接听电话,在电话中跟父亲交谈,也就是那么几句话:生活费没有了,我给你寄钱。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父亲心痛话费,他要我长话短说。

就这样,我和父亲就是在长话短说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大学毕业,我在城里找到了工作。直至孩子出生后,我就很少有时间回家了。我便给父亲买了一部“老人手机”。父亲好奇地按着手机上的阿拉伯数字,按键“嘟嘟”地脆响。父亲迟疑地说,“我真的能通过这个铁盒子跟你说话。”我说,“能!千里之外,都能通话!”父亲干枯皱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那以后,每天我都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一接电话,就问:“爸爸,有事吗?”手机听筒里传来了父亲温热的声音:“没事,我和你妈,在家好着呢,不用为我们担心!”我说:“爸爸,能闲着就闲着,别种田地了!”父亲笑呵呵地说:“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种庄稼,会憋出病来的!

父亲和母亲离不开土地,不愿意进城和我一起生活。如是父亲打给我的电话就越来越多,说的话题却单调如一,就是他们在村上过得很好,不用为他们担心之类鸡毛蒜皮的话。妻子有些不耐烦了,责怪地说:“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聊的!”我剜了妻子一眼,不跟她争论。妻子不悦地说:“没事,总打电话来干什么,父亲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父亲的电话不断地打来,我的心里也开始担忧了起来。有一天,我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探听父亲隔三差五拨打我电话的原因,核实父亲是不是像妻子说的那样,脑子糊涂了。晚上,我和父亲并排坐着,对饮着父亲亲手酿制的米酒,母亲却在旁边不断地絮叨。母亲说:“……手机里就存你一个人的电话,他白天忙农活,晚上闲着,就打你电话,电话一接通,又不懂得说什么……”父亲猛喝了一口酒,说:“这铁盒子真好!每晚能听到你的声音,睡觉就踏实!”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以后没事不准再打孩子的电话了,影响他安心工作!”父亲瞥了母亲一眼,不再说话。母亲说:“父子俩有话,回家就好好说!打电话,相隔那么远,听着别扭!”

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密密地给我打电话了。父亲打电话给我都是有事的。父亲打来电话时,说:“家里的母鸡下了很多蛋,装了满满一箩筐,他们吃不完!”隔一段时间,父亲又打来电话,“家里的玉米成熟了,回家摘玉米煮来吃!”……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在家里种田种地,养鸡养鸭,养猪养牛,日子过得很殷实。一声声的呼唤,就是叫我回家要他和母亲种养的劳动果实,分享他们的快乐。

一天,父亲突然病倒了。我开车回车把父亲送进医院抢救。父亲虽然被救活了过来,但脑子糊涂了,说话出现了“障碍”。医生说,脑梗死留下的后遗症。

出院回家后,父亲仍然拿着那部老人手机“嘟嘟”地按着键,但他没能如愿地拨通我的电话。母亲告诉我说,父亲为此哭了,哭得很伤心。有几次,父亲拨对了别人的电话,电话中被人大骂了一通,母亲就恼怒地收缴了父亲的手机,不再让他乱拨打电话,怕招惹麻烦。

从那以后,我再也接不到父亲的电话,也听不到父亲深沉沧桑的声音,我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

每次回家看望父亲时,我和父亲无法用语言沟通,只能用手语传情,眼神交流。离别时,苍老的父亲像个大智若愚的哲学家,对我痴痴地笑,跟我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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