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交响曲”||可英杰

二胡“交响曲”

可英杰

夕阳红歌舞团尽管由退休的音乐和舞蹈爱好者们组成的民间团体，但在街道和社区的大力扶持下，通过多年的磨炼目前已在全市小有名气了，尤其是歌舞团里的民乐队，在全市的各类演出比赛中大小奖杯都没少拿。

民乐队由30人组成，其中二胡演奏员就有8人，乐队的队长就是由二胡演奏员来担任的，名叫张强，但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张。其实这个团的其他男人也基本都是这样称呼，只在姓的前面加个老字就可以了。老张从小就喜欢二胡，尽管从没受过正规培训，但拉二胡的水平确实不一般，用团长和乐队指挥的话说，老张的二胡水平是业余选手里面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在乐队的八名二胡演奏人员中他被确定为“首席二胡”，也就是说，如果在乐曲的演奏中有二胡独奏环节时都由老张来担任，有时在一般的演出中也会安排老张的二胡独奏。

老张退休前是一名国企里的工程师，听说还当过车间主任。当初来到歌舞团时是毛遂自荐的，仅凭一曲《赛马》就打动了团长，当即就收下了他，后来又让他担任了乐队的队长。

老张的老伴去世得比较早，大约有十多年的时间了，由于他要求的条件比较高，加之个人也有一点高傲的性格，还有点小倔脾气，一般的女人也入不了他的法眼，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爱人。

可是，自从团里来了一位刚退休的单身女舞蹈演员后，一下就把老张的魂给勾走了。这个女人虽然已经退休了，但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而且性格开朗，面容娇嫩，身段婀娜，舞姿优美，乐队里这帮老头背地里都叫她“舞蹈西施”。所以老张的眼神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焦距在这位“舞蹈西施”的身上，大家也都看在了眼里，于是开始给他俩往一起撮合，起初这位“舞蹈西施”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看得出，她对老张的各方面条件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在形象上还有一点点不称心。确实，老张的身材不高，脸上的皱纹也多一点，但老张却充满了自信。后来在老张强烈的攻势下，也在大家极力的撮合下，这位“舞蹈西施”终于答应和老张处处看了，把老张乐的心里像开了花，每天胡子刮得溜光，精气神也足了，大家都说老张打了鸡血。

一天，正当大家都在排练大厅里排练之际，团长领进

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乍一看有点像电视剧《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大家都有些好奇，尤其是那些唱歌跳舞的女人们，眼神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顷刻间音乐停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这时团长高声地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团新来的二胡演员，叫王大路，大家认识一下”。

接着团长又把乐队的人员都叫到了跟前，向王大路一一作了介绍，同时也详细介绍了王大路的情况。

原来这位王大路来自省城，是刚退休的二胡专业演员，由于爱人因病去世了，退休后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就被女儿强行接了过来，和女儿居住在一起。女儿是一名公务员，她怕老爸一个人在家待着寂寞，就托人联系到了团长，提出让她父亲参加乐队的想法，团长一听是专业二胡演员，乐得简直就和天上掉下了馅饼一样，立刻答应。今天王大路来到团长办公室报到后，团长随便找了一把二胡，也让他拉了一曲《赛马》，但和老张比起来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自从王大路来到团里以后，老张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果然他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不久王大路就取代了老张的队长和“首席二胡”的位置。

老张虽然心情感到很郁闷，但还是显出了风度和格局，心想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只能面对现实了；只要有“舞蹈西施”的陪伴，什么队长呀、首席呀都无所谓了。

可是没过多久老张突然感觉“舞蹈西施”和他有些疏远，起初他想不当队长了，“舞蹈西施”是不是瞧不上自己了，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个队长就是个虚名，“舞蹈西施”慢慢会想开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舞蹈西施”后来竟然提出了要和他分手，并且态度十分坚决，这让老张犹如五雷轰顶。可紧接着老张仅仅剩下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没过几天“舞蹈西施”和王大路就公布了恋爱关系，这让老张实在是无法接受，尤其对王大路的横刀夺爱更是忍无可忍。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乐队，但是团长和乐队指挥苦苦挽留，大家也都拉着他的衣襟不让他走，老张碍于大家的面子只好留了下来，但与王大路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两个人平时从不对话，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交流几句，尽管大家多次调和，但倔强的老张就是不肯原谅他。

“七一”前夕，市委宣传部和市总工会决定联合举办大型“庆七一文艺演出”活动，以各区、县为单位组织汇演，然后将优秀节目向市里报送，入选节目在全市“七一”表彰大会上汇报演出。

夕阳红歌舞团决定由民乐队代表歌舞团报名参加区里的演出。经过团长、乐队指挥和全体演奏人员反复商量，最后选定了交响乐长征组歌中的《过雪上草地》选段作为演出曲目，但团长要求必须在演奏技巧方面要创新。这时王大路提出了一个建议：由二胡独奏来取代以前的男声独唱，并在二胡独奏前加一小段笛子独奏。团长和指挥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时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当然，这段二胡独奏的重担就落在了王大路的肩上了，而王大路也是面带舍我其谁的微笑接受了任务。

果然，在区里演出后受到了一致好评，同时也被市里选中了。

大家在高兴之余又有一些紧张，因为民乐队自成立以来，尽管大小演出都没少经历过，但要在全市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参加的大会上演出还是首次，他们不敢怠慢，贪黑起早地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精细练习。

演出的时间到了，地点在市大剧院。虽然大家之前有一些思想准备，但看到台上的市领导，还有台下的各部办委局和一些企事业单位的一把手以及座无虚席的观众时，心里又有了一些紧张。

大会开始了，首先是市委书记讲话，然后是对先进基层党组织、优秀党务工作者和优秀党员进行了表彰奖励，紧接着就是文艺演出了。

夕阳红歌舞团乐队的节目被安排到第三个演出，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第二个节目是女上独唱，很快就到了第三个节目。

大家在台上整齐地坐定后，当乐队指挥把手中的指挥棒轻轻地挥起时，音乐也立刻响起了，一切都是那么整齐、自然、流畅。而此时站在舞台侧面隐蔽处的团长也将紧紧攥着拳头的两只手慢慢地松开了，并下意识地把手心上的汗在裤子上用力地擦了擦。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关键时刻队长王大路的二胡琴弦突然断了一根，这下可把王大路吓坏了，额头上立刻冒出了汗，为了不影响乐队整体演出的感观效果，沉着冷静的王大路依旧按照乐曲的节奏做着拉琴的动作，但心里却恐慌极了，他想这样应付到好办，可马上就到他的二胡独奏了，这可怎么办呀？！

而此时站在舞台侧面的团长看得真真切切，他用刚擦完汗珠的右手猛地拍一下脑门，然后就两腿一软，蹲在了舞台侧面的一个角落里，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可乐队指挥并没有发现这些，仍然在认真地、近乎陶醉般地挥洒着双臂。

当笛子独奏的音乐响起时，王大路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犹如马上就要走进刑场一样的恐惧，他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失败，想着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和歌舞团今后的声誉……

短暂的笛子独奏结束了，紧接着一个舒缓而又刚劲有力的二胡音乐响了起来，并且与整体乐曲衔接得是那样的自然、和谐、完美。王大路惊喜地睁开双眼仔细一看，原来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身旁老张的二胡中传出来的，他惊呆了，随之泪水夺眶而出。此时乐队指挥也打了一个小小的、几乎不被人发现的愣神，他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蹲在舞台侧面角落里的团长像踩到了地雷一样突然跳了起来，他断定这熟悉的二胡声就是老张拉的，于是他悄悄地向前挪动了几步，探着头向乐队望去，果然见老张正在聚精会神地演奏着那段二胡独奏曲，于是不由自主地双手竖起了大指，嘴里不停地小声叨念着：

好一个张强，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