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建荣
一
堡,是一条沉睡百年的土堤的名字,是育我、养我的故土。他没有高山的巍峨,没有峻岭的突兀,十里长堤 是他宽阔的脊梁。在数百年的风雨洗刷中,堡像一部卷帙浩繁的史书、凝结着历史的烟云,记载着岁月的沧桑。他也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养育了从他脊梁走过的一代又一代儿女。有关堡的来历,我无法在中国史册里找到关于他的记载。我一直很清晰的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位德高望重的私塾爷爷讲述了堡的来历。当历史回溯到大明王朝时,这里曾是繁华的集镇,商贾来往,车水马龙。但是,这里地势较洼,常遭水灾,刚兴建好的集市会时常被无情的洪水侵蚀。地方官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赶紧上奏朝廷,朱元璋看后便下圣旨建一条人工土堤:堆高十米,宽八十米,长十里,规定每一里为一堡。为了方便南北车辆的通行,在堡与堡之间建立一个码头。就这样,直到今天,人们还亲切的叫着,还叫做“二堡”、“三堡”……码头依旧还在。
我无法领略私塾老爷爷的学富五车的学问,更无法验证他的故事的真实性。但,堡无论是人造还是后来洪水冲积的结果,他都是历史和自然共同缔造给我们后人巨大财富。
二
洪泽湖东岸自古就是一个美丽富饶的水乡泽国,有着五千年人类文明的灿烂历史。从父系社会的诞生,世代就孕育人类的文明。堡也成了人类居住的胜地,因为他比平原高出十多米,即使很小的洪水来临时,堡的前后村庄几乎变成汪洋,而住在堡上的人,仿佛是一艘停在港湾的母舰,且成了人们避难和救生的天然场所。以至到今天,他的后代还在这里男耕女织,依旧坚守他们祖先留下的村庄。
中国村落的形成其实就是一个家族的垄断,于是便有了以姓氏为名的“赵庄”、“李庄”、“王庄”等。正是这样,才得以让他们的子孙繁衍下去,世世代代,永永远远据传,在很远的时候,堡是不接受外姓的迁入,除非是男人娶妻,女人出嫁。他们以为外姓会侵占他们安生的乐土。若有人想在此安栖,一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我的先祖便是那付出代价的一员。
我的祖籍原本苏州沧浪,生活在一个烟雨江南的小镇。家庭原本还算富有,世代以雕刻为生。到了清末,历史的变故,让这原本繁华的小镇变的如此的萧索。曾祖父二十岁那年,家庭更加衰落,在一个大灾之年,曾祖父不得不告别他爱的故垒,一个人流落他乡。
他四处流浪,终有一日,来到了堡。看到了堡这里土地肥沃,人口密集,自认是自己的栖身之地。可他从头堡一直到八堡都没人接受他或者是开出的条件太高。最后来到九堡。
此时负责九堡的族长姓赵,年方七十。据说,他很慧眼识人。那时的曾祖父看上去眉清目秀,老人一眼便会认为他是好后生。经过一番礼数,老人答应收留曾祖父,但有个条件,必须改姓归赵,以至于后代都按赵家的家谱延续下去。当时老人还自豪的说“你改姓不吃亏,我们是半步堂,赵匡胤的后代”。
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有入乡随俗了。他便在九堡的最东边安了家(到现在我老家的房子还依旧在那里),后来的日子,曾祖父继续做他的石匠,族长后来还帮她介绍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就是我的曾祖母。就这样一代一代的延续。堡给予我们家族几代人生存的机会,我们也会以他为自豪。记得小时候,在十里方圆,只要提到九堡码头,几乎人都知道我的爷爷姓赵,是个石匠。
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始终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社会的变革,从堡走过的人,在人类进步的历史上始终他们的意识是超前者,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七十年代的茅草窝,到了八十年代,全部变成了瓦房。大学毕业后,在回到堡时,许多低矮的瓦房变成了楼房。
如今,当我再次回到堡时,许多人家已经人去楼空。他们与我一样有着更远为子孙着想的目标:向城里迁徙。
几百年的风风雨雨,让堡在历史的激流中涤荡,他与她的儿女顺应着世代的变革,而堡代表的不只是一条长堤,是几个世纪的中国社会缩影。
三月的堡依旧的躺在那里,他再等待曾经从他脊梁上踩过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