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棚（小小说）

我跟着孔主任进了校长室。校长说，咱校要建一栋车棚子，仓库里存了一些旧铁管，一会儿你俩就去买铁瓦。

我点点头，孔主任笑呵呵地问，去哪家买？

校长说，多走几家，哪家便宜买哪家的。

孔主任犹豫了，还是领导定去哪家吧。

校长瞥了孔主任一眼说，货比三家，我没窝子（指提前私下约定的商家）。

孔主任一怔，接着又试探着说，那我们挨家走？

去县城的路上孔主任的顾虑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致使我对这个新校长也迷茫起来。

孔主任的纠结不是没道理：一是，虽然他是后勤主任，可是采购的事，几任校长大都指定商家，有时连价都不用讲；二是，新校长在外校从事校长工作多年不可能没有商家关系，吃点回扣这都是路人皆知的事；其三，我们这个乡级学校现在只300多学生，教师不过七八十人，经过“规范化”“标准化”“均衡发展”这三轮建设，我校已经拥有两排三层教学楼，建筑面积6000多平方米，各室、各种设备齐全，还有一栋占地150多平方的水冲厕所，绿化、硬化等指标完全达到国家标准，按说，不该再投资建设了。

这些旧铁管，是“标准化建设”那年拆下来的单双杠、篮球架子、厕所的房架子，还有暖气管子，原校长张罗了几次当废铁卖了，因被查而搁置，这恰好留给新校长建筑的机会。当然，老师们的车越来越多，建车棚子也是暖心工程。

孔主任一路多次看手机，怕错过校长的电话。他说，你别看校长说没窝子，等着吧，最后还是得去他指定的店。

梁会计你说咋办？

我说，咱们还是边等电话边走。

于是我俩就挨家看货、问价、讲价……却不见校长的指示。最后，孔主任笑着说，行了，也快到午饭时了，给校长打电话让他来定。他得供咱俩一顿饭啊。

接到孔主任的电话，校长急忙赶来。校长问，你俩都看好了？

孔主任看看我，面带笑容地对校长说，价格都差不多，还要你定夺。

校长看看我，我急忙说，有两家价格便宜得多一点儿，质量都差不多。

咱们去看看。校长说完我们走去了其中一家店铺，女老板立刻迎上来搭讪，孔主任介绍说，这就是我们大校长，女老板立刻热情起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校长仿佛没关注女老板的表情，来到我们之前选中的铁瓦前，左看看，右敲敲，然后问老板这铁瓦品牌及价格。老板柔声细语地一一回答。校长说，能不能再优惠点儿。女老板喋声说，哥呀，你这么大的校长怎么还和妹子我这小本生意计较，你的两位兄弟都和我讲到最低了。

校长说，我们先走走，然后再定，女老板的脸立刻没了热度，随便。

我们去了第二家，校长一番讨价还价后，每平方米终于降了三毛钱，校长说那就开吧。孔主任提醒校长，开多少？校长说按实开。不多加点？孔主任诡谲地看着校长脸问。按实开吧。校长平静地说。

孔主任的意思我明白，按惯例，开发货票时借机多加点，吃饭或者变通别的花销了使用。孔主任的提醒校长是根本没领会，还是故意装迷糊，我弄不清，我按着实际购买数量和价格开具正式发货票。

我想，虽然校长没让开出吃饭钱，可是校长一定有安排。我们出了店铺，校长也没提吃饭的事，孔主任提醒说，哦，这一头午，没站脚地忙，都到中午了。校长低着头走也没反应。孔主任急了，说，校长啊，咱三个上饭店，我请你俩。

校长说，不了，还有事，然后匆忙走上车去了。

我和孔主任愣愣地站在那，看校长的车慢慢消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说，领导真抠！咱俩去饭店，我请你，花自己的钱谁也管不着。

孔主任也没好气地说，说不准哪天校长报销一大笔踹到自己兜里呢。停了一会儿，孔主任说，还是别吃了，下午不上班领导会不愿意的，万一有啥事找咱俩，喝酒上班事儿就大了，回自家吧。我和孔主任只好悻悻地各回自家用餐，下午准时上班。

“县管校聘”给后勤增加了好几个不教课的老教师，校长又特意给后勤人员开个动员会，赞美了老同志的吃苦耐劳精神和以校为家的品格后，又为学校经费吃紧哭了一阵穷，老同志们深深理解，纷纷表示听校长分配，一定把车棚建好。然后在孔主任的带领下老同志们积极投入建设，校长有空就参加劳动，一周后，一个崭新的车棚建起来了，打完混凝土地面后，老师们高高兴兴地把车停在里面。完工那天，校长特意吩咐我去附近的小饭店安排几个小菜答谢了后勤人员。

我想，这个项目也算个工程，校长一定会去报销这笔费用的。可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年末，校长也没找我和孔主任做相关上报的票据。为此，孔主任几次疑神疑鬼地打探，以为校长绕过他偷偷吩咐我报了这笔钱。我作为财会人员，应该向校长提醒这笔项目。

校长说，这个工程没有花工钱，料大都是旧的翻新，只买些铁瓦、水泥、砂石，实际数目不大，已经从经费里出了，就不另外上报了，经费不够我再想办法……这时，初中部的李主任进来，我急忙出去。

李主任随后喊我，我返回来，校长说，毕业班老师非常辛苦，你按李主任的奖励名单，足额发放他们的奖金，缺多少我去张罗，决不能省这笔钱让老师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