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
网站用户
阳光布满了报国乡的幸福大院，四合院的屋檐上红灯高悬，彩绸轻轻飘动，李花开得正旺，彩蝶轻歌曼舞。正房一间屋子的窗玻璃上、门上两个大红“囍”字耀人眼目。一抬大红花轿赫然停在房前。此时，王纯和李桂花婚礼将要开始。
王纯穿着大红婚袍，佝偻着右手，一瘸一点地在屋里屋外遛；村嫂们正在为桂花梳妆打扮。看到窗前停着的大花轿，桂花怎么也合不上嘴，下巴上唾液冒着泡从嘴角流出来。
院长说，“不等了，上轿！”桂花“哇”地一声哭了，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桂花和院长，桂花哭着说：“找……刘弟弟——”院长说：“你先上轿，刘乡长过会儿就来。”“不！等刘弟弟——”桂花执着地坚持着。
“唉，真是一个心眼儿的人啊！书记办出院能那么快吗？”院长无奈，只好拨通了刘乡长的电话。
桂花为什么一定要见到刘乡长才上轿呢？说来话长，话题还需从桂花出生讲起。
桂花出生前几天，她母亲坐牛车去地里除草，路上，遭到了牛虻的攻击，老牛拼命逃跑，车剧烈颠簸，桂花的母亲滚落到地上，她爬起来时裤裆就湿透了，血从大腿流下来，同时，肚子拧劲儿地疼痛。等人们把她弄回家后，猫崽子似的桂花出生了，掐指一算，足足提前了两个月。桂花出生后，母亲就发现她很多地方不正常，后来，桂花脑瘫的症状逐渐明显：歪着头，脖子后仰，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剪刀腿，站立困难。十几岁了才能自己走路。桂花二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破草房里就剩下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失去劳动能力的桂花。桂花家作为全乡首屈一指的贫困户，扶贫任务正巧落到刘乡长的肩上。
刘乡长像对待亲人一样精心扶助她们的日子，他的奉献也赢得了桂花母女深深的爱戴，她俩把刘乡长当成了亲人，桂花亲切地称乡长“刘弟弟”。
随着扶贫攻坚战略深入推进，报国乡的扶贫工作在孔书记的带领下不断上台阶，幸福大院的建设就是孔书记精心谋划出来的一项惠民举措。要说这幸福大院这项工程的创意，还是从泥草房改造产生的呢。在研究全乡的泥草房改造的乡党委会上，孔书记提出了一个让与会者耳目一新建议：能不能把这项改造资金集中起来，建一个贫困户新村？然后，大家围绕着这个新课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他们越议越细，越议越明，最后拍板。然后，孔书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克服了重重的困难，幸福大院才终于建成了。为此，孔书记还得到市里的表彰，并引来四面八方的领导来大院参观学习。
说这些，似乎话题扯远了，可是就因为这个大院，才有王纯和桂花的婚事，而这件喜事只有把刘乡长和孔书记联系在一起交代才能完整。
王纯六岁时突患脑炎，留下后遗症：右手佝偻，右脚尖点地，语言迟钝、行动能力差。王纯的父亲早亡，他只和母亲相依为命，生产队时，王纯干一些看地，把门、打更之类的清闲活，混口饭吃。生产队解散后，王纯一家成了本乡的特困户。孔书记包扶王纯母子是在三年前，当时，王纯已经五十多岁了，王纯母亲将要离世时，眼泪汪汪的拉着孔书记的手，把王纯托付给他。
孔书记把王纯安置到市里的养老院，可是，几天后，王纯自己偷着跑回来，说什么也不回去，自己独自住回残破的老屋里。
王纯不去市养老院的主要原因，也是王纯心里的最神圣的秘密：他离不开桂花。王纯和桂花同住在一个屯，这些年，桂花家出入多的男人除了刘乡长，就是王纯。王纯必定是个男人，虽然身子只一面好使，但是他那只健康的手还是比女人有力气，因此，桂花家搬米挪缸打水劈柴等力气活儿，全靠王纯打理。以至于，王纯去养老院的日子里每天都能接到桂花的电话——桂花唤王纯“哥哥”的声音王纯爱听，介乎于“蝈蝈”和“沟沟”之间。“哥哥，你去哪儿了？啥时回来？”后来干脆喊，“你——回来——”王纯说话时，通常要通一下喉咙，他伸直脖子，音符和唾沫星子才从喉咙里喷出来，便有流涎滴落，“我……看看吧。”
桂花脑瘫心不瘫，她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她曾幻想和王纯生养孩子，享受天伦之乐。然而，女儿的心愿妈妈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妈妈流着泪劝女儿，花啊，不是妈心狠，不帮你操办婚姻大事，你想啊，正常人谁能要你？桂花哭了，她仰着脸翻着白眼，口角流着唾沫，喊着，“王哥哥要我——”妈妈边给女儿擦泪边语重心长地说，“花啊，王哥哥再爱你也不行啊，你俩怎么过日子啊？王纯本来就难活，你怎么能连累他？”桂花听了，又是一阵大哭。王纯虽春心荡漾，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两个人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爱着。直到两年前，他俩和本乡的其他特困户一起被接到幸福大院后，王纯和桂花的心花又开始吐蕊了。他俩的爱情则肆无忌惮地暴露在人们的面前。
院长发现王纯和桂花两人总是缠绵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无意把王纯和桂花的举动，说给了刘乡长。刘乡长听了，说：“你呀，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于是，刘乡长就找桂花聊天，他问桂花，你有心上人没有？桂花听了，满面红霞，害羞地转过脸，不看刘乡长。刘乡长明白了桂花的心理，就直入主题：“你相中王哥哥了吗？”桂花身子晃动，把头使劲往下压。刘乡长故意逗桂花说：“有人相中你王哥哥了，托我做媒……”“不行——”桂花突然喊起来，她抬起头，面目狰狞地看着刘乡长。刘乡长乐了，“快抢你的王哥哥吧！”桂花稍稍平静下来，忧伤地说，“我……不能连累他。”刘乡长明白桂花的后顾之忧，然后说，“你和王哥哥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就是你们的结婚之日。”桂花听了，身子抖动着，泪和唾液满面横流。
当刘乡长把这个想法汇报给孔书记时，孔书记说，“好，这是精神扶贫啊！他们应该享受常人的幸福，置办婚礼我要凑份子。”刘乡长说，算我一份。院长和一些乡干部也纷纷加入到婚礼捐资的行列中。
听到要为他置办婚礼，王纯心里乐开了花，他总拿剃须刀往脸上触撸，见到谁都眉开眼笑，看桂花的眼神儿更深情了。一开春，王纯就在李树旁踅摸，心急火燎地盼着李花盛开。五月的暖风吹绿了北方的田野，院里的李树上，洁白的小花也从枝头星星点点地吐出来，然后，弥漫了枝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花香充满了大院，连黄墙红瓦都是香的啦。桂花时常望着李树发呆，有时还笑出声来。
桂花唯恐刘乡长忘了她的大事，刘乡长一来，她就把话题引到窗外的李树上，她说，“天暖了，花……就要开了。”“刘……弟弟……你看啊……这李花开得多美丽！”王纯一看到刘乡长的车进院，就小跑出来，跑到刘乡长的面前傻呵呵地笑。刘乡长知道他俩的心思，故意不往婚事上提，弄得王纯和桂花直闹心，最后，桂花实在憋不住了，给刘乡长打电话，说，“刘弟弟……你来吧，满树的李花啊！”刘乡长说，“好，好，着急了吧？5月1日我就把你嫁出去。”“你……坏——”桂花立刻兴奋而娇羞地说。她急忙出屋，栽栽楞楞地去找王纯，见到王纯就笑，口流黏液。看到了桂花喜气洋洋的脸，王纯喜悦地说，“是……不，喜事要办了？”桂花红着脸出去了，走到李树下，王纯急忙追出去……直到刘乡长和院长把结婚的用品置办齐全，新房布置完毕，王纯和桂花的心才落回原处。
今天，是孔书记取完钢板出院的日子，孔书记说他一定要参加王纯和桂花的婚礼。原定，早晨刘乡长开车去医院接孔书记，来到后，婚礼就开始。可是刘乡长的破车实在不成全人，没走多远就熄火了，刘乡长怎么也找不出毛病，接到院长的电话，孔书记说，你赶快赶回去，别耽搁婚礼。
刘乡长急匆匆地赶到桂花的屋里时，桂花正在抹鼻涕。院长说，“我的官人啊，你可来了！”桂花急忙站起来，边说刘弟弟——边拉着刘乡长的手，就是不松开。村嫂说，桂花，乡长都来了，重化妆吧，还照相呢。桂花急忙松开刘乡长让人去打扮。刘乡长和院长正安排时，孔书记打来电话，询问婚礼情况，然后说，他已经打车，大约十分钟左右就能赶到。
时间到了十点二十分，按规矩新媳妇要坐上轿绕街走一回，刘乡长决定现在就起轿，赶在十点五十八分之前回到大院。只听院长一声高喊：“起轿——齐步——走——”顿时，鞭炮在院里和空中炸响，同时，锣鼓喧天、曲乐和鸣，两个童男童女穿着西装走在前面，王纯，花轿，身披彩绸的轿夫鼓手，还有随行人员组成一支的队伍慢悠悠地走出大院，向屯子走去。
孔书记的伤，说起来还和王纯有关，当时，刘乡长建议把孔书记的这件扶贫典型事例报道出去，孔书记就是不肯。
二年前的晚上，忙碌一天的孔书记正仰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铃声响了，他接通电话，传来王纯有气无力，吐字不清的声音，“孔书记……我不行了，”然后是呕吐的声音。孔书记边安慰边穿衣服。等孔书记赶到王纯家时，发现王纯头担在炕沿上，嘴里淌着粘液，地上一大堆呕吐出的赃物。”孔书记背起王纯，吃力地把他放到车里，到了医院才知道，王纯患的是急性胃肠感冒，需要点药。等把药点完，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王纯的病状减轻了，待到天亮，孔书记找大夫开了药，又领着王纯到便餐点吃了早点后，才把王纯送回家。
来到办公室，孔书记觉得浑身疲软，头昏沉沉的，眼前模糊，他正想仰在椅背上休息时，刘乡长进来说，幸福大院屋顶的光伏发电设备已经安装完毕，请乡里派人去验收。孔书记说，“我去。”然后开车去了幸福大院。施工人员恭候在门前，等着验收，签单。孔书记说，我上去看一下。院长急忙制止，“不行，还是我上吧。”孔书记说，“我要亲自看一下才放心，屋顶上这么重的东西如果安装有漏洞，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边说边往上攀登。这时，他感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滑下来，摔在地上。造成孔书记左肢上部粉碎性骨折……
出租车在大院门口停下，孔书记吊着绷带从车里出来，刘乡长急忙迎上去，把将要进行的议程向孔书记汇报，孔书记点着头说，很好。
当花轿的队伍来到门口时，大门上的鞭炮响起，孔书记、刘乡长走在队伍的前头进了院子，院内的鞭炮不断炸响，迎亲的队伍来到房前，鼓乐停止。刘乡长扶着桂花站到队伍前，面对着大家站好，王纯也被孔书记搀着来到前面，王纯紧张地靠在桂花的身边，此时，房前门后，屋里屋外，窗前李下到处都是乡邻。桂花仰着脸，四周环顾着，幸福的喜悦洋溢在脸上。
院长把麦克风递给了孔书记，孔书记右手举麦克风到嘴边，喜气洋洋地高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在这李花飘香的时节，王纯和桂花的爱情终于瓜熟蒂落，现在是十点五十八分，在这吉祥如意的时刻，我宣布：王纯和桂花新婚典礼现在开始——”顿时，院子里掌声雷动，鼓乐齐鸣……幸福大院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