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农村的建设,家乡正在进行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拙朴而优美的家乡正逐渐成为过去,成了心头的记忆。让我们穿越时光,将镜头拉回近半个世纪前,以我家的老房子为参照点,展示它的东南西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一帧帧久远的画面吧。
我家座落在一个叫“五份头”的小村落里,在整个村庄的西南角,属于四联自然村。家的正大门朝南,大门外,有一块面积较大的道地头,为自留地,平时用来晾衣服、晒东西,较早时这儿曾打过猪圈用来养家畜,后来拆了。前面是一片很宽阔的操场,是全村村民晒稻谷的地方。农忙时,那一张张谷席密密麻麻地挨满了整个大操场,紧凑又整齐,现在想起还有点壮观的。有时也堆放油菜杆,一捆一捆的从地上开始叠起来,很高很高,共好几堆。对小孩子来说,这些似乎就是拍电影的道具,我们围绕着这几堆油菜杆跑开了,捉起迷藏。越过操场向南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过稻田就是一条宽广的河流了,我们叫它为“前门港”,是村妇们洗衣服、小孩们游泳的最好去处。只是洗衣服位置较偏点,在下风口,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每每娘洗好被套等总会站在洗衣埠头隔着稻田远远地向家的方向高喊着我的乳名,要我过去帮她一起拧干衣被。对小孩来说,那条河在桃红柳绿、春水荡漾的暧春才开始吸引人,我们在岸边一字排开,用蚯蚓钓起了河虾,当然最兴奋的是虾在水下开始捕食,我们提杆拉线的过程。而到了暑假同学串门时,那条河是我带他们玩耍的首选地方,兴头上来,还要比赛,看谁游得远。最向南就是连盘街了,那是我们村及周边村集市的地方。
房子的东北片基本上是“金”姓的住户了。他们是整个村庄的大户,如金吕娃、金仁松等等。稍东边去点,又是王家,如王茂聪等。当然,角落地块里也住着几份“张”姓的人家。北面住户是金旅行、金仁谷等,中间也夹杂住着张贤德一户,但他们是外地过来的。往北过去,有个叫“庄根”的地方,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否一个村庄的名称,但这个位置对我们很重要,那里有个四联小学,我们家所有兄弟都是在这儿读出去的,现在其旁建了老人协会。
房子的西边即是一条马路,属县级公路,那时整个村庄村民及往返客人基本上是从这条路进出的。这路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虽然经过了几代人的改造,但一直来不曾改道。从石子路到水泥路,坑坑洼洼、修修补补的印象至今记忆犹新。
从我家门口的小路出去拐个弯,即通上了这条公路。公路的西边依次有闸坝、菜地、池塘。闸坝的西南角有一大片桔树,属于邻村连盘的。等所有桔子采摘好后,即已深冬,我常与娘一起在这儿捡拾枯枝败叶带回家用作柴火。闸坝的坝头正好公路通过,闸口很深,周边的水很清。印象中闸门不必用来开启或关上的,只是最上面那张闸板设定在一定的水平面上。内河水多起来时,自然溢出去,到了夏天雨水泛滥时就形成洪流,有很多泥鳅、鱼儿在水闸边上盘旋、嬉水。这儿也是我们兄弟夏天洗澡的好去处,但我们不敢下去,实在太深了,下面水又很冰冷,确实危险,所以最多偷偷地向外趟几脚试探下。每每父母知道我们兄弟来这儿洗澡什么的,总要担心着从家里过来看看我们,催我们早点回家。那一片菜地啊,很大,一直向西延伸,直到“外坝埠头”,这当然又是村里人给它的地名了。春夏之交,正是油菜花竞相开放的时节,招蜂引蝶的,好不热闹。那也是小孩竞相追逐嬉闹的地方,找准一只蝴蝶,循着它的方向,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飞奔起来,我们的心也随之雀跃着,追得满头大汗的。直至临近饭点,娘从家门口出来找寻,一路上一声高过一声,喊着我的名字,呼我回家吃饭,此时我才悻悻作罢。至于公路边的那片池塘,既是农民们夏天纳凉好去处,更是垂钓爱好者的理想天地。他们享受着“闲来垂钓碧溪上”的清悠。对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严寒冬日的清晨,背着书包去上学的路上发生的事。谁曾想一个装束上典型的“读书郎”,却不急于赶往学校,总要先折个弯,来到池塘边,或捡起小石子,或用脚试探下湖面冰层的厚度。最忆的是破冰后,挑选一片合适的冰渣,站好位置,运足力气,挥动手臂,贴近光滑滑的冰面,顺势掷出那块同样光滑滑的冰块,远眺着这一薄片不断滑向前方,向前向前...。然后才既满意又胆怯地向学校赶去。
顺着上面的那一片菜地、池塘向西北推进,有一个“打米厂”,现在这个厂早拆了,建了一排房子给外来户住,其中一个叫“光强”娘与我娘来往较多。以前啊,这个厂每天都很热闹,那时整个村庄及周边所有人吃的米都是从这个米厂里打出来的,有时也打各种米粉、麦粉,而打这些谷麦开始时填装的斗形容器是不一样的,为了不因随时更换那个容器而浪费时间,还经常要排队呢。厂里机器声音很响,就是站在旁边的两人也要对着耳朵高声喊叫才能听清楚对方的意思,稍不留神就挨过去了,所以娘也经常叫我一起排队或抬粮食,避免人手不够错过一轮。
“打米厂”旁边就是刚提到的“外埠渡头”,那时当然没有铺设自来水管之类的,我们那边也很少挖水井,整个村庄人喝的水都是从这儿挑来的。这埠头周边经常用来停靠船只的,从这儿一直出去,就通向外海了,只是还需要通过长长的一段河流。而我家的“前门港”那条河流通过闸坝又是与“外埠渡头”相通的。其实我们整个村庄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有收集雨水的沟渠,这些沟渠相通,再通过稻田或暗渠,连通大小河流,真是“绿水绕东城”啊!那时,这些沟渠上还会忽然发现一条小黄鳝在游动,让人眼睛突然一亮。
再来极目远眺吧!从家门口向东边放眼望去,重重叠叠地横亘着几座大山,我们就用那个村庄的地名“狗腰”村直呼最前面的那座视线里的大山为“狗腰山”。那时农村小孩生活单调,尤其到了黄昏,经常一个人在家门口发呆,座在小矮凳上眺向东边那座大山,似乎想发现什么秘密来。但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那个村庄每年元宵节经常搞灯会活动。就是元宵期间村民们在半山腰点起很多自制的灯笼,由很多壮汉分成几排排好,然后各自挑着灯笼依次奔跑起来,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轮动地旋转起来,活像几条火龙在翻滚着,场面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显然也寄托了百姓对新的一年的期盼与祝愿。只是我们家离那边太远,看过去大多数是几个红点在不停的跳动着。但无论如何,对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来说,那时已经是叹为观止了。近山脚下几户人家集聚在一起的那个村庄,叫“里居”。其实“里居”这个村落离“狗腰山”很远,只是站在我家门前看过去的视觉效应罢了。“里居”这个村落属于四联自然村,算是四联村最边远的村落了,它的命名估计就是这个原因。那里有个爸爸船上的伙计,名叫“忠长”。我小学读书的时候交不起学费,娘曾带着我向他们借过钱的。
大门口的正南方有座大山横卧着。天阴沉时,黑幽幽的,还真有点吓人。只是天晴时,仔细看,山中间有一条很清晰的沟壑,从上向下。小的时候,阅历浅薄,听邻居说是神仙下凡,被龙劈的,我还真信了。当然现在知道,如果说那时被雷击过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江南雷电很多,经常几道闪电过后,雷声轰鸣。那时每每看这座山时还真要仔细的观看。其实应该是岁月久远,那条自上而下的裂沟,被常年累月的雨水冲刷后,久而久之形成的。因这个区块经常有滚石滑过,整个岩体自上而下难得见草木,而这条沟的两侧草木越来越茂盛,从远处看去,这条裂沟就特别明显了。
横过西边叫“外埠渡头”的那条河流,就是另一个村庄,叫“浦后村”,这个村落旁边有“盈峙”村、“应山堂”村等等。小的时候这些外地村庄离我们较远,又是小村落,与我们没有联系,我才不管呢,更不知它们的隶属关系。我们总是要直接眺向西边更远处,出神地观望那似乎极其遥远的童话王国,只见那儿横卧着一座大山,像一头特别巨大特别夸张的黄牛,样子很憨厚,不像南边的那座大山,吓人。我们叫它“黄牛山”,也有根据那个村庄的名称,直呼为“知溪山”,现在不知为什么这个村庄叫作“知建”村,不管名称咋样,山就在那里。只是很小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家猪圈里的一只小猪曾被野兽叼走过。但最近在父亲离世前与其在病床前的家常交流提到这事时,父亲说那是小羊,因为狼闻到了羊的膻味而跑过来的。关于这事的一切,连同那时大人们的交谈,到现在记忆都朦朦胧胧的。听说那只野兽就是从慈溪山爬下来游过河跑到我家的猪圈叼走小猪的或小羊的。等我们大人听到家畜的喊叫后,起床追过去时,那只野兽已向河对岸游去了。以后每每转向那座山时,总要对着那座如黄牛般憨厚老实的山岗仔细地看上几眼,无论如何觉得不会有这么神秘的。但是记忆尤为深刻的是,有一段时期到了三更半夜总能听见西边那座大山方向传过来几声沉闷的声音。听大人们说,那是在军事演习,更不知这前后是否确实有部队在那个方向演习过。谁知道呢?那时候年纪轻,信息又这么的闭塞,也许是开山劈路需要,选择深夜炸岩以避开行人。只是偶尔夜里一个人住家里时,门前那条“前门港”的湖面在月亮反射下明晃晃的,心想着会不会有条鱼儿突然从湖里窜出来,此时总会在既惊喜又害怕中睡去。
这些点点滴滴的内容,丰富了我年幼时的生活,是我对那时的家乡的记忆,不知是否也是那个时代的农村小孩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