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吃”一直是人类所苦苦追求的。先人们总是习惯通过一种食物来突出某一时节的特点、增加生活的仪式。特别是每年的一些大节,华夏各族人民总是能找到一个适合的食物与之相对应,既为了敬祖先,也为了活着的自己改善伙食。关于冬至,一直来,我以为这个节日吃的就是猪肉圆,后来才知道这是家乡的习俗,其他各地有吃汤圆的、有吃饺子的等等。只是每个人的成长历程不同,每个人有自己特定的环境,有自己独特的感受,所记忆的事情不同罢了,我忆起的是冬至节到来时关于冬至圆的一些事。
其实“冬至”这一节日可追溯到2500年前,那时以冬十一月为正月,冬至作为岁首,过“冬至”即过新年,直到现在我们还将冬至作为小年。“冬至大如年”,这是娘经常说的,古书了解一点的娘也许对这些历史常识是了解的。她对冬至这一节日的重视,应该也是受这沿袭了几千年来的习俗影响吧。那节日对娘来说主要就是“做冬至圆”这一辛苦并快乐的事情,这是娘一直来的叫法,一听就很亲切,有画面感,也算深深的回忆吧,现在是永远听不到她说的了,更永远不可能吃到她做的了,我不想改成“制作”等词。“做”好后,既用来祭祖,也是为了经常饿肚子的子女们吃餐好的。对我来说,小孩子最开心的就是盼早点过年,就是盼团聚热闹,盼有好多吃的、有新衣服穿、有压岁钱......而过年正是从吃冬至圆开始,过冬至节,正好可以满足或将可以满足我的一个个愿望。
所以小时候对每年的冬至总是那样地期待,连同企盼那寒冷的到来。因为我知道,天越来越冷之际,就是冬至来临之时,就可以吃娘做的冬至圆了,真有“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心理!那时兄弟中,我就读的学校离家最近,所以娘每次做好的冬至圆总是我先尝到,也最清楚娘每次“做冬至圆”的情形。
每年冬至到来之际,娘早就嚷开了,好“做冬至圆”噢,是自我吆喝,也是对她自己的提醒催促。那刻起我的食欲就慢慢地被提起了。她总是将其他的家务先放放,而是到街上买几斤猪肉、少许豆腐干,再到自己菜地里拔来几根葱。上面这些就差不多了,反正其他佐料不多,我印象要不就是再炒少许虾米。较辛苦的是要将猪肉剁成肉碎,需较长时间,之后连同剁碎了的豆腐干、葱花等佐料,和着盐、酱油用手搅拌揉捏。然后将事先和好的整团糥米粉切成很多小块,将每小块粉团用擀面杖擀成一张张面皮,再取刚才揉捏好的肉碎少许作为馅料一个个包紧包好。包的时候,除了这张面皮要园形要匀称,相对薄点,关键整个动作用力要轻巧均匀。只见娘将面皮摊在左手手掌心,在上放几勺陶匙刚调制好的肉碎,利用左手掌心的摩擦力,轻轻地转动这张面皮并慢慢弯曲起手掌形成碗形,同时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薄捏紧直至整张粉皮周边收口,多出的一点点粉团留做下一张用。印象中,娘包的肉圆特别大,也特别多,一般要包二只蒸笼,每只蒸笼有二十只左右。每年总是这样,次数多了,我也知道娘的寓意了,她是祝福远洋在外的丈夫、远方求学的儿子以及来年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然后,在一口较大的锅底加适量的水,二只蒸笼叠在一起,盖上锅盖,灶底下就开始生火。从锅底下的柴火烧开后不久,慢慢地整个房间就有了浓郁的香味。从等待的那一时刻起,待满屋飘香时,我早已雀跃开了。我深深地记着,有一次冬至等候着马上出锅的冬至圆时,因高兴而蹦跳,被门槛拌倒,但那伤痛、那委屈马上因端上来的诱人的肉圆香味而退却。
是的,少时候肉香的味道是嗅觉与胃的共同记忆下永远也忘不了的。记得读高中时,住宿的,要去食堂打菜,那个五毛钱一份的榨菜炒肉片是最奢侈的菜品,只会在特别的日子里犒劳下自己,犹记喝尽剩下的汤汁时的香味。年纪更轻时,家里做饭,如果煮饭时在饭架上蒸上一小碟肥肉,醮着酱油下饭,那是极丰盛的一餐了。只是我们还经常舍不得吃,总要小心翼翼地一小片一小片嚼一点吃,然后当宝贝一样地留几片到下餐吃。
那时经济落后,生活简单,山青水秀,一切都是绿色产品,肉类价格远远高于蔬菜价格。肉香的印记正是在物质贫乏的环境里被扩大。《武状元苏乞儿》,有二句经典的对话,当昔日意气奋发一掷千金后来落难的苏灿只能吃狗饭时,突然发现碗里有一条肉丝,扮演者周星驰开心地喊:“爹,有条肉丝在里面唉”,吴孟达高喊:“什么肉丝啊,是块肉排,来、来,一人一半!”。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电影,也被正成长着的我们记起。那场面当然不是我们这一代的情景,但也是那时物质相对匮乏的我们所能理解的。
然而曾经青春着的我们,也有抵抗肉香的时候。记得有年冬至节前后的一天,家人从乡下带了一份冬至圆,叫城里的亲戚加热后带给我。我舍不得吃一口,保留下来要给那时喜欢的一个女孩,本来希望去食堂吃饭前能碰到,但那女孩已在食堂吃好了饭。邀请她时,也盛情难却地来到了我的寝室。我怕她尴尬,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竹笛吹奏着,以打发短暂时间,更以缓和小屋子里的氛围,待她慢慢吃完后,送她到大合院的门口,默默地感受着,女孩真懂事!
看起来,那个年代,学业可以放下,温饱可以忍受,母爱可以转赠,唯独对女孩的喜欢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