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断壶之十九 17．蒙难连载

17．蒙难

星期日，余老师上午备了一节课，继而又改了一组大作文。十时多，余老师到了中心市场的铺子，让郝洁去买菜。一对儿女小夏、小仲星期日到外婆家去了。十一时，余老师从阁楼上取下炉子，把气压阀安装在隐藏起来的煤气罐瓶嘴上，生火做饭。

银港工商所在银港中心市场內，座北朝南。所长王通坐镇工商所办公大楼三楼之上，自银港镇中心市场管理小组的小组长孙晓仁上任以来捷报频传。一九九三年八月下旬，王通组织了一个文明市场模拟验收活动，到中心市场转了一圈，对孙晓仁甚是满意。

自封为“场长”的孙晓仁，新官上任，在银港中心市场四处放“火”。“消灭炉灶”，这是当时孙晓仁提出的口号之一。炉灶是消灭不了的，但却几乎把一个人消灭了。

此人就是余老师的老婆郝洁，郝洁因所在集体企业倒闭，下岗后在银港中心市场一楼开了一间杂货店。她的厄运既是因这间杂货店而起，而其生与死的何去何从又和她老公余老师有一点关系。

余老师曾任过孙晓仁夫妇的班主任。关于孙晓仁夫妇，笔者在《场长——市场记亊之一》中已有过如下介绍：“孙晓仁其人上中学时书读得并不怎么样,可勾搭女人却有一手。初三尚未毕业,就把同学李庄艳弄大了肚子,为此,“夫妻”双双被学校劝退。”

当年，孙、李桃色事件正是他发现调查后报告学校，学校对孙、李的处理，也是通过他传达的。七、八年了，余老师从不提及孙晓仁的过去，也不理会孙晓仁的现在。他只是坦荡荡地做人，专心致志地教书，可孙晓仁却一直耿耿于怀……

常言道冤家路窄。郝洁与孙晓仁、李庄艳是同村邻居，下岗前郝洁又与李庄艳是同厂同事。孙、李的根底、为人处事郝洁当然是一清二楚，郝洁的心底根本就看不起孙、李夫妇。

如今郝洁下岗后在银港中心市场一楼开了这间杂货店。而孙晓仁却是中心市场管理小组的小组长。余老师早晚得空也到老婆郝洁的铺中帮她看看铺，好让郝洁抽身去上卫生间、买菜或做饭。飞扬跋扈的孙晓仁有时看到余老师，不免在心里自鸣得意：余老石啊余老石，你等着……

孙晓仁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这里按下不表，只说这“消灭炉灶”的口号，却几乎毁灭了一个家庭，消灭了一条生命。

炉灶的重要我想就不用饶舌了，我们毕竟处于文明时代。饥饿是什么滋味，现在的青少年是不懂的，至少其理解是极其肤浅的，只有经历过饥饿岁月的人，才能体会得出它真正的滋味。当然，消灭炉灶，你可以上酒馆或小摊档吃，连碗也不用自己洗，这非但是正确的，也实在很伟大。

银港中心市场二楼那些横竖一点五米宽摊位的经营者，他们早上提一壶开水来摆摊，中午吃盒饭，是不用炉灶的。

一楼大部分人都是市镇上的居民，中心市场与其家近者五步，远者步行也只六、七分钟——因为银港市镇是很小的，一部分人本来就是家里送饭来，不设炉灶。那部分设炉灶的，他们就暂时回家做饭，他们都认为此火烧不长。只有几位拖儿带女从外镇来的，一下子吃饭成了大问题。按说余老师籍贯乃银港人，但中心市场距他村子五里，距学校四里——银港中学近年新迁于镇郊，而儿女就读的城西初中与中心小学却都在市区内，为了儿女上学生活方便，余老师的窝就安在中心市场那十七点五平米的小阁楼上。

怎么办？先哲们早已教导过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路是人走出来的。设地下炉灶，游击做饭。人上班，炉隐藏，人下班，炉出现，和他们捉迷藏。大家都如此，郝洁也就跟着学。

余老师的饭尚未做熟，孙晓仁带着四个人围了过来。孙晓仁幸灾乐祸中带着一丝狡黠的冷笑对余老师说，炉具没收，罚款二百元，限你三天内缴清，否则吊销营业执照。

“晓仁，炉子真不能用，我以后不用就是了。没收和罚款就免了吧？”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余老师一时也急了。

“为人师表？哼！带头违章犯法？”孙晓仁挑衅性地步步进逼，余老师听到孙晓仁的“为人师表”论，骤感受到侮辱，一时血冲脑门。

余胡已动手关灭炉火要搬气瓶。

“稍等一下，饭快好了。”余老师说着按住气瓶。

“你敢妨碍公务，对抗管理，老子今天让你好看。”孙晓仁见时机已到，突然抓住余老师的右手反剪过来，余胡同时抓住余老师的左手也反剪过来，另三人也说时迟、那时快同时动手，一抓住余老师的裤头皮带，一抓住前衣领，一扠住后脖子，还有几只手或抵住余老师的腰，或抵住余老师的肋或腹，不容分说，把余老师连推带拖扠进工商所——郝洁的杂货店距工商所有二十步之遥。余老师猝不及防，动弹不得。刚进工商所，孙晓仁对着余老师的肋下就是几拳，然后把余老师摔倒在长沙发上。余老师想站起来，又被这几个如狼似虎之徒强按而跌坐下去。

余老师的皮带头掉了，裤带耳被扯断了四个，手上鲜血淋漓，衣裤不整，头发凌乱，好不狼狈……这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且蓄谋已久的阴谋！可余老师还蒙在鼓里。

孙晓仁把外勤组组长钱燕开请来了。钱燕开先上纲上线地威胁一通，什么妨碍公务，对抗管理，违章犯法，情节严重，要扭送派出所等等。然后笔录。这时他才知道余老师是中学教师，笔录完了叫余老师签名。余老师看了一下那错漏百出狗屁不通的笔录稿，没有签。

钱燕开继而说：“你写一份检查，然后我根据你的态度再做处理。”余老师想了想，提笔把被抓、被打、被辱的经过写了下来，然后署上名和日期。

郝洁去买菜的路上碰上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于是站在街边两人扯个没完没了，扯了一个多钟头后她才匆匆赶到菜市场买菜，回铺时见铺中空无一人。郝洁想做饭，一找炉具也都没了。邻铺阿娴告诉她，余老师被孙晓仁他们抓去工商所很久了。郝洁赶到工商所，这时余老师正写好“检查”交给钱燕开。钱燕开看也不看就装进口袋里。

“孙晓仁他们几个人打了我，我现在身上被打的部位很痛怎么办？”余老师问钱燕开。

“你要看医生就自己去看，我要回去吃饭了。”此时已近中午一时，钱燕开家里已多次来人催他回去，说家里有客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