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断壶之三十三 31．青山遮不住连载

31．青山遮不住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宋•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为了进军高级职称，余老师订阅了大量教学杂志，他的教育教学论文也频频见诸报刊，也有不少他拿去参加各级部门各种各样的参赛、评奖，获得了各级部门各种各样的奖项奖证。

一九九九年八月，余老师晋升高级职称的年限到了，余老师又整理材料申报。教育局人事股职称办的负责人恰好是余老师以前的朋友——同事徐忠。

当余老师的申报材料送到徐忠手里的时候，徐忠看到余老师的申报表格中出现有关他发表、著述、获奖那些不属于教育教学论文方面的文章。徐忠劝余老师把这些东西最好统统删去。徐忠告诉余老师，因为曾有一位教师在申报晋升职称时，填上一些和教育教学无直接关系的科研成果，结局评审时上面反而就因为这点而不批，说当教师去搞这些东西是不务正业。

余老师听了既吃惊，又纳闷……他想，那些一辈子除了教书就是教书，除了教书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会的人，似乎也没见他们教出什么大成果，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轰动效应。据余老师所接触过的基层的绝大多数教师，说句不恭的实话，倒是有不少人书越教越浑，越教越噩，越教越木。而那些才华横溢的人怎么可以去束缚他们的业余爱好，为什么要去嫉妒他们的才情发泄，怎么能去压制他们的聪明才智呢？

余老师想，说到底还是一种狭隘的嫉妒的阴暗心理在作怪。阿Ｑ因头上有癞疮疤，所以忌讳人家涉及，推而广之，连说光，说亮的东西他都要禁止，都不允许，都要反对……

教师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队伍啊！而写作写得好的人，别说教师队伍，就是包括各行各业之中，那也属于少数“民族”。作为教师，教书的正业、主业，余老师一贯都不敢掉以轻心。他曾经教过小学六年级毕业班二班语文每周二十六节课的工作量，也曾教过二班高中语文一百七十九个学生的工作量，更曾当过十几年没有任何补贴的班主任——理由就是：语文教师一定要当班主任。他很长时期都是教二班语文每周十五节课（含班主任的班会课），外加天天早读午写跟班。

因为爱好，余老师业余也写了很多文学作品，那时他已出版了四五本个人专著，但他同时也撰写教案、教育教学论文。那些教育教学的文章都先后获得过不同等次的不同奖项，被收进各种不同的论文集中。余老师认为，那些不调查不了解而信口开河的人，其实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余老师也时时都在提醒自己，教师才是他的主业，他也并非不务正业，而是主次兼顾，主次并举。而他的养家糊口，事实上也是依靠那份可怜而微薄的教师工资。

但余老师又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有时为了自己的那点任意，就会去冒大险，结果自然是吃大亏。但有时他又为自己的率性而为而骄傲！

但是作为教育局职称办负责人，又作为朋友的徐忠的话，余老师是必须尊重的，何况徐忠说的有道理，无利而有弊的材料当然要淘汰，申报晋升不就是为了通过审批吗？

余老师按徐忠说的又重新把材料整理再重新打印，后再次送与徐忠审查。徐忠认真审看了余老师重整的申报材料后说，我还没审看过申报材料比你硬的，论文都在大报刊发表、获奖档次也高，教学实绩也显著，所教学生中、高考上线率也高，学生考上市、县重点中学的也不少。软、硬件都强。我想审批通过应无问题。

但结果余老师第一次申报审批却通不过。徐忠过后帮余老师分析：不是你的申报材料上的问题，应该是你刚够资格申报高职所以不批。因为省里审批只审批申报人数百分之五十的人，首先倾斜对象是重点中学，其次倾斜对象是执教高三毕业班的，第三倾斜对象是县、区教研室人员，第四倾斜对象是快退休的。你不属这四种倾斜对象，所以审批通不过。等两年再申报吧！

余老师这才知道只有经一事才能长一智！余老师只好决定暂时冷却申报。

经过两年的准备以后，二零零一年八月，余老师二次申报晋升中学高职，谁知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审批还是未通过。徐忠又帮余老师分析，他说：东兴县今年申报晋升高职的语文教师共四人，审批通过三人：一位是县教研室副主任，一位是东兴一中语文教研组组长，一位是明年就要退休的老教师。所以就淘汰你了。申报晋升除了材料之外，其实还是有运气的！没办法。你也不要灰心。

余老师觉得徐忠说的是。通过这两次申报，余老师这才比较准确地掌握了内中的种种衷曲，为以后的申报积累了经验。

银港中学有一个体育教师叫龙燕，大专学历。她想申报中学高级体育教师职称。龙燕找到余老师，请余老师帮她写申报中高职称的论文、总结。余老师一贯热心助人，自然一口答应，如果能帮同事的忙，使她评上高级职称，这也是好事一桩。

龙燕用余老师帮她写的论文、总结，第一次申报竟然就顺利通过审批。这事引起了余老师的深思：学历余老师比龙燕高，工教龄余老师比龙燕长，教学实绩余老师比龙燕好、效果也显著。论文余老师发表、获奖很多，龙燕为评这个职称，这篇论文不但是余老师帮她写的，还是余老师通过关系帮她发表的，总结也是余老师帮她写出来的。可她第一次申报竟然就顺利通过审批？而余老师竟然两次都通不过？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不是余老师的水平有问题，也不是余老师的软、硬件有问题，而是余老师倒霉就倒霉在他是语文教师上, 因为语文教师人数太多。

前面提到，省里审批只审批申报人数百分之五十的人，语文是中、高考必考三科之首，比如，语文课高中一周六节，政治、历史、体育一周才两节，音乐、美术一周才一节。这就是说，语文教师人数多,多则竞争大。术科教师人数少，少不用竞争。省里评审是分组评审，即如，这一年全省申报语文的有一百人，审批通过五十人，不通过的五十人。这一年申报体育的有三十人，审批通过十五人，不通过的十五人。龙燕的资历不是与余老师比，而是与其他体育教师比，与其他体育教师比，龙燕就优胜了。如银港中学，体育教师除了两个有大专学历，其他的不是中专，就是无学历的民师转过来的。龙燕与其他体育教师比，她就胜出了。

这说的是正规评审，非正规的那就是投票作弊。评委都是各地市临时抽调到省里的，今年谁去当评委，今年谁申报高职，评委中有无同学、亲友、认识的？辗转相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十七个终评委，九上八下，九票评上，八票下来，关键的那一票就决定一个人的升沉荣辱。评上的马上套上升工资——东兴特色是一贯来推迟一年后再套。评不上的工资升不了，评审费没了，时间、精力浪费了，明年再来。所以评高职，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

倒霉的语文教师啊！处处倒霉！人们只要求报酬人人平等，工作时绝不要求平等。

余老石本不信命，但这就是余老石的命！

二零零二年八月，余老师填好申报晋升中学高级职称的所有材料，正患得患失、犹犹豫豫而未递交申报材料之时。天灾人祸突袭式地降临余老师的家，余老师这次想申报晋升中学高级职称的念头也随之马上被现实残酷无情地扑杀了。

虽然知道了申报评审中的种种偶然性与曲折，余老师还是希望第三次申报能够顺利通过审批，为此，余老师对自己历年来写的教育教学论文，读书笔记、心得进行整理归纳，分别编辑为：甲辑《教之论》，乙辑《学之秘》，丙辑《文之法》，他把这册教育教学文集命名为《运用之妙》，请市德高望重的特级教师高建瓴先生为文集写了序言推介，之后文集由出版社正式出版。

这次申报是余老师在天灾人祸的困境中苟延残喘四年之后，他的心又活了起来，这顽固的申报念头又再次浮上水面。

这次申报余老师抱着得不喜失不悲、反正再玩一玩的态度对待之，以死马权当活马医，或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正一切随其自然,静观其变。这一次，余老师是战略上高度藐视，战术上则又高度重视: 材料整理上余老师则精益求精，请了市一位中级职称评委的朋友来帮他审看总结与材料，并换位思考加以审视。但是，申报过程余老师还是被弄得精疲力竭。

七月十八日，银港中学通知余老师,二十日下午到县进修学校七零一房职称培训办公室填表报名参加职称培训。余老师至进修学校时,询问王校长，计算机考试有无划年龄界线？王校长说：无。余老师问：可否不考？王校长答：不能。余老师说：我不考，我要退款。王校长说：那么这两天内抓紧。二十一日下午余老师到进修学校退计算机考试款。王校长说来不及了,已去报名,上午尚可。王校长打电话询问钱缴了没? 能否截住？答曰：不能。王校长约余老师明天再来取条自己去退。二十三日，余老师女儿小仲从实验中学回来，余老师在家陪小仲一天。二十四日，余老师市到人事局考试中心, 考试中心叫余老师到农行办理退款。农行又叫余老师去找考试中心退。余老师叫农行业务头头出来，对他发了通牢骚,回到人事局考试中心,又对有关领导发泄一通,最后留电话联系。

余老师本想不参加计算机考试，也就是准备放弃申报高职——因为他知道自己去考计算机模块肯定考不过。谁知闹来闹去，竟获得一个意外消息，人事局考试中心的人员明确答复五十周岁可免修计算机,但要验章。这么说，余老师不考计算机也可申报高职！他这才知道又险些被东兴教育界的这些人所误！还有一点，余老师已四年没去参加继续教育培训了——虽然钱都被扣去。但这次申请领表他们却没有因此事而卡阻，那就说明这继续教育培训其实并不能真正把申报晋升卡死。也许是因为前面余老师已参加过五年的继续教育培训了吧？

余老师还在回家的路上，银港中学已有人通知余老师说市人事局考试中心叫拿条去退款。二十五日，余老师上午在校办理填写免修计算机证明, 校长盖好章。下午到市人事局考试中心送免修证明。因台风来，冒雨归家, 回家才知女儿小仲从实验中学回来。三十一日上午，市人事局考试中心才真正叫余老师去取退回的计算机考试款。

八月十三日，余老师至进修学校考继续教育公修课,上午考《知识经济之路》,下午考《权益保护》。八月十五日下午余老师至银港中学领职称申报表。夜晚集中精神整理材料，继填表、写述职报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改表、忙了十五天才告一段落。

九月二日，校长电话告知余老师的申报职称晋升退档, 余老师只好回校取档。余老师取档后不敢改更不敢打印。到教育局问清来龙去脉后，才小心谨慎地改，后才重新打印, 又找校长签字,盖校章，后送教育局。

九月六日上午，教育局电告校长,叫余老师找教育局职称办徐忠主任。校长接电后没及时告知余老师，下午徐忠又催银中校长, 校长才来告知余老师。但此时余老师正在上课，等余老师上完课到教育局，徐忠已将下班,余老师下楼遇大雨被阻至六时多才冒雨至外边打印处打印, 后托门房送表给徐忠, 至七时多他才冒雨回家。

九月八日，教育局职称办主任徐忠又电叫余老师去修改职称申报表，余老师正在上课，电问徐忠能否帮忙？徐忠拒绝。余老师只好请假往教育局取表修改，值得庆幸的是这一页可以不用打印。

九月十二日上午，余老师电询进修学校办公室查询公修课证书登记情况, 经追查才知已送至银港中学。余老师往银港中学取出后去复印,送教育局职称办时已是下班时间,遇左股长，左股长说还欠银港中学验章。余老师又坐三轮往银港中学验章后再坐三轮回教育局找左股长,又找徐忠主任贴好。

余老师的这一次申报除了东兴教育局封锁五十周岁可免修计算机的讯息之外，其他的倒是没人阻挠，但还是屡屡节外生枝，一波三折，弄得余老师疲于奔命。呜呼！难怪有教师说，申报一次起码要折寿三年。这一次余老师的准备相当充分，又出版了个人的教育教学文集，但这只是一方面，只是外因。另一方面余老师的人脉、人缘也在悄悄地起着作用，这是内因，也可能这才是关键的因素。余老师读师范时的肖、王（夫妇）二位老师，对余老师申评高职非常关心，肖、王俩师时常电告余老师的师范同学、某市教育局田局长说：**啊，老石至今还没评上高职，你有机会有可能一定要帮帮他，要关心他。田局长答应了，他那里正好有人去省里当高评委。

市特级教师高建瓴先生告诉余老师，市李强主任今年被抽调去省当高评委，余老师说知道了，但余老师并没去找李主任。可是李主任在省里却无意中看到了余老师的申报档案，于是李主任向评委们全力推荐余老师。余老师的第三次高职申报，在省里语文学科评审组初评七个评委全票通过，终评十七个评委也全票通过。

潮谚有云：“呾（说）破无酒食”。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但评上中教高级职称的余老师，却还不终止，最后他还申报一次评审文学创作一级作家，因为他具备这一申报条件与申报资格，虽然审批没通过，那也说明他进取的雄心壮志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