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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陈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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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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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鸿声里

牧童

性格不苟言笑的男人其实内心里是渴望着欢声笑语的。貌似坚强的男人其实也是很脆弱的,起码有时候就是很脆弱的。这种男人也是很需要倾诉的,起码有时候他是极端想倾诉的。倾诉忧愁,排解忧愁,以平衡内心的情愫。君不闻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吗?

今天一早,田耕就有这种强烈的倾诉情愫、强烈的排忧情愫。找谁倾诉、找谁排忧?当然首找知音,次找知己,再次找挚友好友朋友。起码是此人要有时间听他倾诉,起码是此人要有耐心听他倾诉,起码是此人要理解他、同情他。好点是此人要支持他,最好是此人既要有真心实意地帮他排解忧愁之心,也要有能帮他排解忧愁之法、之力。人生要遇上这样的人当然很少很难,要不,何为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这几天,田耕头脑里总盘绕着一个问题: 究竟是我改变江萍扬呢还是我被她所改变呢?

田耕曾经努力地想去拯救江萍扬、改变江萍扬。但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毫无结果。说毫无结果可能不符合实际,因为他改变不了她,而反过来可能他却被她所改变。一个硬事实就是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脾气越来越暴躁。起码在他面对她的时候就是如此……总之,最后他终于对这个人彻底放弃了,也彻底死心了。但是,她对他却从不放弃、也从不死心,继续日甚一日地、变本加厉地、疯狂地对他进行纠缠、吞噬、蚕食、进攻……总之,她就是痴心妄想地妄图改变他。

她对他的纠缠、吞噬、蚕食、进攻……实在是一地鸡毛、实在是难以启齿、实在如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就是因为这老来伴,才要了他的命啊!青年中年壮年时,这相当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夫妻长期不睦,长期较劲,长期斗气。可那毕竟是青年中年壮年时期,他要上班要做事。她也要上班要做事,虽然吵呀较劲呀斗气呀,毕竟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算多,毕竟只有三餐的时间碰面,虽然还有半夜同在一张床上,但可以同床异梦,各睡各的,谁也不理谁。当然,毕竟同在一间房子里,毕竟同在一张床上,触手可及,所以,她有时也会半夜发难,半夜纠缠、半夜进攻……也不一定是半夜,随时随地……总之,吵吵吵,吵得个昏天黑地,吵得个江河倒流,吵得个天地颠倒……但是老了,两人都退休了,两人都不上班也不做公事了,白天黑夜都纠缠在一起了,他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本来他可以去云游,去串连,可以不把家当家。可他偏偏又是一个宅男,可他偏偏又是一个坐家,这问题就显得特别严重了。

比如吧,一大清早,他正在写东西,写的东西是属于构思性的创作,是脑力劳动,是精神必须高度集中的。冷不丁她就会闯到他旁边说,你到厕所吐痰后一定要冲洗擦刷干净。我那天用手冼刷了好久才冼刷干净的。他脑海中的极速反应是: 有塑料扫也有洗厕刷竟然不用?还要用手去冼刷?但他知道一提出疑问就会有一番双方各执己见的僵持或相持不下的争论及争吵。所以他默然不应,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写写写。

早晨,是他写作上的最佳时光,他实在不想分散精神与精力,更不想因争吵而影响心情。一会后,她又走到他身边问: 明天买什么菜?此时,他心中开始积气:这些小事也要来烦我!……但他还是不想中断自己的思路,只是随口应道: 随便。不久,她又走到他跟前说: 中午你去炒菜。他耐着性子说: 等做饭时间到了再说。继而,她又走到他的工作间说: 窗户不要打开,打开了有灰尘要飞进来的,我擦洗起来很麻烦的。他心中的气顿时间浓厚起来,这次他再也忍不住了,声音的分贝明显地大了: 究竟是房子要为人服务呢?还是反过来人要去为房子服务?去当房子的奴隶?再者,究竟是无事做的人要去为有事做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服务呢?还是有事做的人反要去为无事做的人服务?唉!天地颠倒,本末倒置!不知你究竟还有没有脑啊?你自己好好去想想吧!

吃午饭时,刚走近饭桌边,她就连连叹气: 吃不下!吃不下!他说: 肚饱就吃不下,如果饿两顿,就吃得下了。

果然她吃的不多,刚吃一点点,就停筷对他说: 我吃不下了,你把饭菜都吃完。他说: 我该吃多少就吃多少,有你这样强制别人吃东西的?我为什么一定非要把它吃完?她说: 你吃不完我再克苦吃吧。他说: 你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不吃,为何要克苦吃?既然克苦吃还吃得下,那恐怕还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影响食欲。

然后,他对她说,以后我在用心思时,你最好别来烦我好不好?她说: 好。不过我想起时,如若不问,过后就会忘的。

他说,你怕忘,就想起什么时拿纸笔先记下来,等我离开案桌时再一起问。你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吗?成天说无事干!但家里有点可干的事又不去干?不懂照顾人也就罢了!起码别时时刻刻都来缠我烦我好不好?你能不能让我安心做点事?

她说:好,好。

晚饭后,他还是继续他白天的工作,埋头伏案。她则连连催他: 去洗澡,去洗澡。他说: 等我写至一段落后,自己自然会去洗,你别管我好吗?她说: 你现在就去洗,洗好后我可一起把衣服洗了。他说: 要洗的衣服就一条内短裤,我自己洗就行。我只求你一件事,别一天到晩总来干扰影响我。干扰我的工作,又影响我的心情。

此时轮到她默然了。

这些问题并不是不能问,而是她总在不该问的时间去打断他的思路、打扰他的思路。问也正常,不正常的是每件小事她都总要纠缠不休,这才令他厌烦之至。

更令他不能容忍的是,有时她会提出一些愚蠢的问题,比如: 今晚要不要那个?他闻言即时血往上涌,如游丝一样的思路霎时间有如被飞流直下汹涌澎湃的滔天浊浪扫荡得无影无踪,大脑呈现一片混乱后的空白……那个,是床上的话,再说,那也是肢体语言或行为动作的水到渠成,不一定要用语言。两心相通的,一个眼神就表达清楚了。怎么一大清早地,又是如此郑重其事地,严肃认真地提出来呢?这么一句多余的废话,把他的心情彻底搅坏了!他要运用极大的定力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平息安定下来,但原来的思路却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找回来了!他烦躁至极,但却一言不发……而她呢?不但不识趣而退,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像法庭上的法官或交警做笔录时那样严肃认真地穷追不舍: 今晚要不要呀?说呀?说呀?

他自然不应也不睬,因为他彻底地崩溃了!

说呀?她还在继续逼供。

他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 今晚我要杀人。

这一声棒喝才把她逼退,这才终于让她噤声。

审视一下江萍扬的人生,她倒是一个勤俭生活的人。勤是美德,俭也是美德。可她的勤她的俭终极目的是什么,她并不了了,也并不清楚。如果是为勤而勤,为俭而俭,那其实就很可悲。但不管怎么说,她年青时,她力壮时,勤劳工作,毕竟大多数时间也使她过得比较充实。但是老了,干不动了,问题就来了,而且问题还很严重!诸如上述如此这般等等,所以,她的人生,实在是可悲、可怜又可叹了。

总而言之,她现在的生活,就是一天到晚,提问一些无聊的糊涂的愚蠢的令田耕要吐血的问题,她就是用这些愚蠢的问题来折磨她自己,又折磨着她身边的人: 丈夫以及儿女们——给儿女们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诉苦。

心无灵犀,没有情调,这就是田耕与江萍扬长期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夫妻生活。他肚子里充塞满一肚子无名之气,这无名之气又马上转化为一股无名之火。这火熊熊燃烧,左冲右突,却找不到突破口。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这是田耕对配偶理想化要求的期望值,当这种期望值与配偶的实际不一致而产生遥远的又难以逾越的距离,使他由此滋生的一种无所名状的不满情绪,他其实只是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而已。他与她的关系,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你越想抽就越紧,你越想理就越乱,而且还会处处打上解不开的死结。

一次,江萍扬外出,看到她认识的一个村妇手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就问她,你这戒指谁买的?村妇答,我丈夫买给我的。她回家就对田耕说,连她(指村妇) 这种人她丈夫都给她买金戒指?可我你就从没给我买过。难道我连她都比不上?

田耕毫不客气直言不讳地说: 以我看来,你当然比不上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总自以为是,总认为你处处比她强?处处比她贤?你的糊涂与可鄙可悲也在这里!我告诉你,不管她被她丈夫如何喝叱怒骂,她一贯从不还口,而且脸上总是笑容满面。她家中大事小事,一切事都是由他丈夫说了算,她从不与丈夫对抗、争吵,更从不自以为是地恃强与她丈夫相斗,也从不与她丈夫搞任何示弱式的耍赖,无理取闹和以死相要挟的任何行动。所以她是有福之人,心宽体胖,一脸福相。而你呢?就没有她的那种福相。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当然,主要的问题也不在这里,主要的问题是:几十年来,你与我几乎是天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总是自以为是地恃强与我相斗到底,而反之又无理取闹进行示弱式的耍赖,或者以死相要挟。这样的大事件,几十年来累计起来竟然达几十次之多,平圴每年一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如此?你慢慢回忆计算登记,看我有无冤屈你?

就连家中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喜事,你也不看大局,不看大势,只要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合你意,你就可以肆意胡闹,拼命拆台,不把这个家毁散你总不肯罢休!你做事太令我寒心了!要不是如此,要不是天天月月年年两人的关系都处在紧张之中,不要说金戒指,恐怕连金项链、金耳环都买给你了!所以你不必不服,也不必不平,更不必为自己鸣冤叫屈!这都是你自己造孽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她听罢默不做声,因为她反驳不了,反驳不了是因为确实有事实存在。

有时,她会对他说: 我从来没有听到你赞扬过我?他说: 不单赞扬过,而且是在外赞扬,而且是经常的。你之勤俭,我经常在你的朋友面前提及,不信可去问问。

一会,他继续说: 当然,勤俭虽是美德,但凡事总要有一个度,过头了有时就适得其反了!不看实际情况也同样会适得其反。比如,有一年腊月二十九黄昏,你刚从外地回来,放下行李,连饭也不想吃,连水也不想喝,就搞卫生,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去吃点冷饭剩菜。你连续搞了一夜加一天,既不睡觉,也不休息地连轴转。可你知不知道?那个春节,一家人都被你糟蹋得没了心情?我有我要办的事情,儿女又小,可你既不安排采买年货,也不准备安排年饭。你眼中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更没有家。因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只有卫生。而且那种卫生是可做可不做,是可先可慢的。而且也没有你那种搞法,本来就忙,可连窗外的窗罩也要擦得纤尘不染!你也不看看,楼下是大街,汽车往来如流水,一天不扫,灰尘就积了一层。这样搞法有作用吗?总之,如果是你这种勤,这种俭——根本不置办也不买年货准备过年,说实话,我不但不需要,而且反感之极。

她说:我这一生从未偷懒,一天忙到晩?

他说: 送你一句已过时的话,光拉车不看路,忙也白忙。

其实,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对话了。因为江萍扬已尽她最大的努力正在纠正修正自己。起码已没有了以前一以贯之的恃强、对抗、争吵、相斗,或示弱式的耍赖,无理取闹与以死相要挟了。但是,就是在她尽她最大的努力正在纠正修正自己的时候,有时也同样搞得他无法忍受痛苦莫名。随便举一个事例,也许就可以说明许多问题的症结所在,或者可以说明他与她这一生的矛盾焦点所在。

那是去年的腊月底,那一天田耕外出下午二时多回到家,他对江萍扬说,老家春节发人口钱,每人一百元,六十岁以上的加五十元,共五百元。弟弟说,堂妹代我们兄弟领后拿到他家,但堂妹说,今年因为建楼房,钱很紧!这个春节都找不到钱过年了。弟弟听堂妹所言,就说,大兄这五百元人口钱,要不你就拿去用吧。上午我到市场弟弟处买猪排骨,弟弟对我说知了此事。我心里虽然不悦,但因是在市场上,我也不便说什么?所以当时我并没吱声。

江萍扬一听,即时火冒三丈,对田耕说,这太郁(损)人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把钱给了人?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大兄。这太郁(损)人了!你马上回去把这五百元要回来。

他对她解释说,算了!几百元而已。我太了解弟弟的火爆性格了,因为如果我表态否定他,势必兄弟即时会在市场上口角争执,甚至引出许多话来,我们此时又不便说太多的话,因为这是在市场上,有些话又不便让外人听到。况弟弟与堂妹对某些非法的三角债又不能正确地理解与把握。等正月兄弟间有来往时,我才把这件事郑重提出来向他说清楚以示告诫。还有就是交代村里,以后发放人口钱不准让其他人领走。这次我看就算了!几百元而已。

她对他的解释听不入耳,继续数说,这太郁(损)人了!如果你不去把钱讨回,你以后什么事就都要听他摆布了。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社会上行走?你以后还如何做人?

他说,五百元是拦截,是先斩后奏。当时的情况我不便驳回。若现在再去要,势必会引出弟弟、堂妹两家人的许多话,弟弟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性子,搞不好又节外生枝。眼看要过年了,何必惹来更多的不愉快。弄不好得不偿失。我想,区区五百元,就算是给弟弟或堂妹他们过年吧,大可不必因为这五百元去吵闹!因为他要懂得尊重我就不会这样自做主张处理的。

她说,浪面酷像!夹尾狗!做大兄做事要被弟弟这样安排?被自己的弟弟这样欺负?不行!

他说,好了!算我求你!听我一次吧。凡事总要考虑一下前因后果,想想十几年前天灾人祸降临之时,女儿无人敢收留,是弟弟收留了女儿并保护下来,免除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才有我们的今日,也才有女儿的今日。目前女儿大婚大喜刚过,春节也即将来临,前有喜事后有佳节,不要此时因小失大,我更不想因这五百元的小事而再起风波,节外生枝。还是息事宁人,听我一次吧。

节俭过日,在他已成习惯。女儿暑假研究生毕业,寒假结婚,目今正在筹建一个新家,春节自然也是要节俭过日的。儿子事业未定,打工收入不高,而消费上又超前,常常要购置更新一些新工具、新设备,春节自然也是没钱过年的。他与她也都退休了,靠那点微薄的工资维持家庭生计,春节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的慰问金的。老家春节发五百元人口钱,节俭度日的他们,本可用这五百元度过一个节俭春节的。但因堂妹、弟弟截去这五百元人口钱,他实在也无可奈何!毕竟家庭已开始进入一个喜人的转折时期了,起码,不用再凄惶度日,而是可以安心过年了。纵然白粥青菜,他也能度过此年。

而她,心里的不平衡不是这些,而是受不到尊重。几十年来,她活得很苦很累,既无任何物质享受,也无任何精神追求。一辈子她都在糊糊涂涂中度过,唯有一点,即虚荣的脸面她看得比任何一切都重要。她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设定的虚荣之中,为虚荣而活,也可为虚荣而死。总之,她是一个永远都想不明白的极端糊涂的糊涂人。

他不想在这件无聊不悦的小事中纠缠,他走进工作间,觉得还是埋头做点实际工作有意义。可她却已被这件无聊不悦的小事纠缠得发疯了!她继续歇斯底里地疯狂地数落他: 浪面酷像!夹尾狗!做大兄被自己的弟弟这样看轻?还不如一只狗!被人如此欺凌!如果不去把钱讨回,那么,以后什么事都要听他的了。不去讨回这五百元,以后你还敢出门?以后你还敢在社会上行走?以后你将如何做人?以后你岂不事事都要听你弟的安排?

他隐忍着无心与她争辩争吵,避而不应。而她却数说不休,攻击不断,越攻越勇,越攻越野……把她心中储存的一切挖苦、讽刺、贬损之炸弹,竭尽全力把它们一枚枚地发射出来……总之一句话,就是想激怒他与其弟翻脸。

他平静的心境在这连珠炮的猛烈轰击下,怒火一次次地汹涌澎湃,但他还是强忍着把它们硬压下去。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怒火爆发后的结果,那残局将更难收拾……

她见他毫无反应。于是跑到他的工作间来,继续对他痛下激词地纠缠说,这个年不过了,也要去闹。你去不去?

他平静地说,要讨你去讨,要闹你去闹。反正我是不去的。

她厉声叱问,你这样被郁(损)?你怎能忍受?

他答,我怎不能忍受?兄弟之间,不存在什么郁(损)不郁(损)的。这正如父子、父女之间的关系一样,一个人养育、培养、扶持子女,哪能与子女计较回报?这都是无私的。子女做不到的,做错的,也不可能事事与他们计较,家里人,凡事都较不得真的。

天色已晚,他到厨房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炒热,通知她说,可以吃饭了。然后他自己端了一饭盆炒饭坐在厅里的左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她没吃,此时她坐在厅里的右沙发上,张牙舞爪,确实猖狂之极,继续步步进逼,不依不饶地说,他这样做郁(损)人太厉害了!

他继续说,无郁(损)。兄弟间有什么郁(损)不郁(损)的?这正像我对儿对女,家里人之间有什么郁(损)不郁(损)的?

她又大声说,他这样做你不觉得太看不起你了!郁(损)你太厉害了?

他此时的怒火已开始突破防线了,因而也大声说,无郁(损)。

她又以极其轻蔑的语气说,被人当无只狗看!

他说,我既被人当无只狗看!你为什么还非要跟着我?你可以走呀?我们可以分开呀?

她厉声说,你一定要逼死我吗?

他说,我没逼你。这是宪法规定的每个人的权利。

她说,我没做积恶。

他说,有的人做了许多积恶,却不知自己在做积恶。像文革时,许多人都在做积恶,但却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

此时,她咬牙切齿,怒眼圆睁,恶骂毒咒随之蜂涌而出: 你这短命!夹尾狗!你只会在家欺负我!来试试看!

她咒骂着,站起来用手扫掉小茶几上的电话和笔筒,手指猛地往他的额上直戳下去。他一闪躲过去了,差一点就戳到他的眼睛。继而她抢到他的面前,手指往他的额上猛戳三次,边戳边大声咒骂: 浪面酷像、夹尾狗!在外被自己的弟弟如此欺负!被人当无只狗看!

她边咒骂,边抄起电话机要砸向他。因电话机的电线插头连着线,她不懂拔下,只好拿起大茶几上装茶叶的铁罐要砸下去……此时,他依旧坐在左沙发上纹丝不动……她则居高临下,一手举着铁罐要砸,一手还直往他的额上、眼睛上猛戳……

他一边防着她要砸下来的铁罐,一边平心静气地说,你还想动手?你还想打我?你认为你打得过我?从来只听说过男人打女人,没有听说过女人打男人的。你给我好好记住: 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三日晚七时半,你不但侮辱我,恶骂毒咒我,还连戳我的额上三五次。还要攻打我。月零会倒会时,你们村那刁悍老妇到学校讨债,打我也只打我的手、肩、身上……你竟然处处直戳我的要害处: 头、脸、眼?你想想,我要动手的话,你打得过我吗?

他强忍住怒气,一边防着她手中的铁罐砸下来,一边等着她动手。他又说,记住,今夜,我没骂你。是你数落、侮辱、挖苦、讽刺、贬损我,恶骂毒咒我,还连戳我的额上三五次,还要打我。你给我好好记住: 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三日晚七时半这个时间。别做了积恶自己又不敢承认。

她说,我不会乱恰(屈)。他说,如果雷有灵,我们到太阳底下起毒咒,乱恰(屈)者当场被雷击死。她说,被雷击死死得太快,要生癌死,要慢慢地折磨死。

他心中强烈一颤,此人的心太阴毒了!也太不可理喻了!

因为他的强忍,因为他的冷静,她终于不敢动手砸下。她从下午二时多起,连续地数落、侮辱、挖苦、讽刺、贬损他至晚七时,把他本想息事宁人的平静心境践踏得一丝不存,他的怒火也终于被她彻底点燃起来了,但他还是理智地克制着……如果对她的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不予彻底地阻止扼杀的话,她将不会偃旗息鼓,而且也将死灰复燃!

他急中生智,马上拨通弟弟的电话,弟弟说他在洗澡。他说,那么等你洗好我再打过去。后来,他又打过去,与弟弟说了因那五百元之事,被她整整侮辱、咒骂了一下午之基本概况。

她在旁说,我自己和叔叔说,于是她接过电话,直接与弟弟通话,数语后,她即被弟弟的几句话顶死了。

至此,她才终于不得不安静下来。

她安静下来了,可他原本想息事宁人的平静心境却波涛汹涌了,难于平息了!这就是她!发难的是她,纠缠不休六个钟头的也是她,可谁想得到她却如此虎头而蛇尾呢!只被弟弟顶了几句话而已,即刻偃旗息鼓匆匆收兵!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她做事没有能力权衡利弊,因为她不懂思前也不懂想后。为了这区区五百元,何必对丈夫恶语相向攻击了六个小时呢?而且,单从这件事上客观地论,她的丈夫并没错,而她,确实是太过份了。

有一个问题绝对不能忽略。那就是他在看待处理这件事上的那种隐忍与克制的态度是空前也是绝后的,注意:空前,就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平和冷静的态度。绝后,就是他以后也再没有出现过如此平和冷静的状态。一方如此冷静地隐忍与克制,攻击的战斗还延续了六个小时之久,试想,如果他不是这么空前绝后的隐忍与克制,战斗当然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地激烈进行着了……窥一斑可以观全豹,她与他的症结所在,她与他的矛盾焦点所在,明白人应该就能想明白他与她之间的许许多多纠缠不清的问题了。而对于糊涂人或专钻牛角尖的人唯一的对策只有沉默再沉默,因为对牛弹琴或对一条毒蛇弹琴估计是没什么作用的。

没有笑语花香!

没有美酒品尝!

没有慰安互扬!

没有共同语腔!

更没互谅互帮!

整日不见阳光!

只有嫌隙指责!

只有吵闹抬杠!

只有胡搅蛮缠!

只有针尖麦芒!

只有舌剑唇枪!

只有斗狠互伤!

生却不如死亡!

唯有把人逼狂!

天苍苍野茫茫!

或许呀或许呀?

逃离死地求生场。

突出重围脱苦殃?

究竟谁影响谁?

究竟谁弱谁强?

田耕在纸上写下了他的愤怒,心中感叹:不知我前生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今世才会碰上这专来讨债的冤孽!而且她不把我活活折磨致死是绝不会罢休的!他的心一阵又一阵地在绞疼!他的內心一滴又一滴地在缓缓滴血!这是内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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