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
幕霭沉沉,天色已晚,岭下村家家户户家里的电灯都亮了,忙碌了一天的村民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或做饭或吃饭去了。
村北头的村口,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正在暮色苍茫中向着北方的崇山峻岭翘首眺望……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青女人,名叫慧儿。她家住在岭下村村北头。慧儿此时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进进出出,坐立不安。
丈夫吴西今天下午进山,说是去巡视果林,也顺手捎带砍点柴回来。山脚人家,天天进出山岭,回家时总不愿空手,都要顺手捎带点柴草什么的回来。虽然村里现在有人卖煤气,也有人用电器,但煤气与电都是要钱的。慧儿家做饭还是习惯用柴炉,这一方面可节约买煤气或用电的钱,一方面用柴做饭她觉得饭菜更香。
眼看天已黑透了,说话间已是晚八九点了,还是不见丈夫的踪影。慧儿只好与三岁的儿子母子俩先吃饭,然后帮儿子洗澡后哄他先睡了。慧儿想,怎么办?现在进山去找恐怕不行?只能等明早再进山了。
这一夜,慧儿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不知吴西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天刚微明,慧儿就叫醒儿子,母子俩胡乱吃了点东西,慧儿把儿子托付给邻居照看,自己就进山了。
自家承包的果林慧儿是知道的,在村后四五里远的一个山凹里。她直奔自家的果林,四周巡查,还是不见吴西的踪影。慧儿坐下来想,他能去哪里呢?
慧儿起身,在果林中细心地搜寻丈夫的足迹。终于在果林西边的边缘,看到一行足迹向着被乱草覆盖的小径而去。慧儿循着小径走去,拐过山腰,来到山岭的侧面,猛然间,映入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呆了……慧儿瞥见小径的下方有一个人倒在草丛中,遍身血迹斑驳。
慧儿镇定了一下,走近蹲下去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的丈夫吴西。吴西上身被三根尖利的大竹签穿透,脚被捕猎机锁住并嵌进肉里去。慧儿马上明白,吴西是误踏中猎人捕猎野猪的机关而当场毙命的。
慧儿的眼泪瞬间汹涌澎湃,但她马上咬紧牙关,竭力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这该如何是好?坐了片刻,慧儿果断地起身,她擦干眼泪,走回村子。
进村后,慧儿不是回家,而是直奔村巷中人最多的地方,并故意大声嚷嚷,后山在俺的果林不远,不知谁设的机关捕捉到一只大野猪!那野猪真大啊!
慧儿穿村而过嚷嚷了一遭,马上又悄悄潜入山中,在吴西遇害处隐蔽潜伏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吴西遇害的地方。
不到一个钟头之久,有两个人匆匆赶到吴西遇害的地方来了,这两人走近去一看,霎时大惊失色。
慧儿此刻已从潜伏的地方走了出来,到了跟前,认得是村中的吴明、吴忠两兄弟。
吴明叔,吴忠叔,你们捕猎野猪,可为什么却把我丈夫杀死了,杀人偿命你俩应该知道吧?慧儿先声夺人。
吴明、吴忠面面相觑,连说,这是误杀!这是误杀!
误不误杀你们说的不算。!应由法院说的才算。
吴明说,这是意外。我们也想不到会这样。
你们想不到。可为什么你们要把机关设在我家果林附近呢?
因为发现这里有野猪出入。吴忠说。
好了。事已至此,现在是报官呢?还是先报村里老人组的老人们?
报村里老人组吧。吴明说。
好。现在你俩先把我丈夫抬回村中祠堂,然后报知村里老人组的老人们。
吴明、吴忠于是动手卸下机关,砍些藤蔓捆扎成一个临时担架,把吴西的尸体抬上去,兄弟俩一前一后抬着吴西的尸体下山,慧儿跟在后面,一路大哭下山。
抬到村中祠堂,慧儿对吴明、吴忠说,你们去通知村里掌事的老人们来,我要准备为我丈夫沐浴更衣。
一时间全村沸腾,人们奔走相告。慧儿也请邻居马上去通知她的娘家来人,托人买办丈夫的寿衣,自己烧热水,然后为丈夫沐浴更衣。
吴西停尸祠堂,村中掌事的老人们都来了。
慧儿跪在吴西脚下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天降横祸!吴西,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又死得如此之惨!你内无兄弟,谁为我们做主?丢下我这孤儿寡母怎么办啊?你说该怎么办啊?
吴西当然不会回答该怎么办。
众人感叹唏嘘。有的劝慧儿节哀顺变,有的说商量后事要紧。
慧儿要老人们报官,吴明、吴忠兄弟俩向老人们表态说,吴西后事的一切费用由他俩负责。
老人们征求慧儿的意见,慧儿不答应,坚持要报官。问题至此僵住了。
慧儿娘家人来了,伴着她在祠堂守灵。老人们则在吴明、吴忠兄弟俩与慧儿之间往来疏通……
双方僵持到第二天,总算达成协议: 吴西丧葬的一切费用由吴明、吴忠兄弟俩负责,另外再补贴吴西儿子的抚养费四万元,可以分两期两年内付清,由村中老人们负责落实后交付慧儿。另外,吴明、吴忠答应慧儿的要求,在吴西出殡时,他们两家都为吴西披麻带孝送其上路。
人之贤愚,平安无事时实无法测出。而一旦事故骤起,祸从天降,此时此刻当如何待之,则贤愚毕露。慧儿之贤,遇飞天横祸而存理智,本悲痛欲绝而镇定不乱,行事布局深谙人情世故,成竹在胸故而进退自如。余故曰:事出见英雄,此之谓也。
二零一四年三月十一夜草于隐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