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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陈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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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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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夫茶之茶醉连载

茶 醉

咀尖肚大耳偏高,

才免饥寒便自豪。

量小不堪容大物,

两三寸水起波涛。

——清·郑板桥

说喝茶,他就告诉你……福建的工夫茶的茶杯比酒盅还小,就是吃了一只炖肘子,也只能喝三杯,这茶太酽了。 ——引自汪曾祺小说《异秉》

侯迪躺在床上,想了许多许多。人的命,天注定。果真是这样么?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代,好社会,可我的命却真的不好了么?平安是福,健康是金,侯迪躺在床上,才深切掂量出这句话的份量、意义和价值。

自从改革开放,政治运动没有了,人自由了,活泛了,生活当然也好了。自从政府落实了侨务政策,他要回了一座大宅子,自从他父亲侯富回来后,第三个儿媳第四个儿媳不久也都娶过门。孩子们一门心思搞经济,赚钱,办企业办工厂,一下子都发了,一个连着一个都搬出去住了。先住厂里,后又住在自己新建的楼房里。听村里人说,他的儿子有的成了村里的二富或三富,有的成了村里的七富或八富,不管老几,富了就好。以前比穷,现在攀富,连政府都说越富越光荣嘛!

但是,钱太多了,也有不好。老四侯家据说吃起了“白药”,就是吸毒。为了买那贵得能吓死的人毒药,侯家竟然和人合伙抢汽车,劫小车,而终于在外地被人逮着,现今关在监中。听老二侯代去探望后回来说,死罪可免,但估计无期是必定的。四儿媳只好跑去城里打工,把一个两岁半的孙子丢给侯迪夫妇管理。

现在的孩子可不像以前的孩子那样老实,那样好管。小家伙也真会来事,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一会儿要爹一会儿要娘;一会儿说要去这里,一会儿又说要去那里。一句话穷折腾。现在又都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捧着、宠着还来不及!

西宁村现在属于城中村,建市以后划为城区,农民都变成了城市居民,计育工作严着哪!一个孩子,如果一不小心长成老四侯家这样,那不就完了?像我,四个儿子,老四即使完了,不还有老大老二老三吗?但这个老四呀!说完又不完,说不完又完,这才使人忧烦!远的不说它啦,眼不见为净。可这近的,比如这小孙子,上午十一时的时候,眨眨眼之间就跑得没踪没影。最近外面又盛传有人在偷小男孩,若丢了,又该怎么交代?

所幸小孙子终于被侯迪找着了,小家伙跑到寨门外玩去了。侯迪在带他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位久未见面的本家近亲——回来时又正好从他家门前经过,本家近亲热情地一定要侯迪进他家坐一坐。因此,侯迪就进去坐一坐。正像俗话说的那样:你一来我火就着,本家近亲即刻点炭炉烹茶。说话间,本家近亲的工夫茶就一冲连着一冲地冲出来殷勤请侯迪“食”。四五杯像酱油一样又黑又酽的浓茶入肚后,侯迪就告辞带小孙子回来了。

谁知刚出本家近亲的门,也就走那么十几步,侯迪就感到头重脚轻,脑胀头晕,步履踉跄,东倒西歪。最后支持不住,蹲在路边大呕大吐,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弄得面青嘴紫,浑身乏力,想站起来,谁知天旋地转,又瘫软于地。恰好一熟人看见,赶快近前,问清楚原委,架着他的胳膊,强扶着把他送回家去。

侯迪一进家门,见了老婆,口不能言,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昏睡过去。侯妻自然是吓慌了,赶紧打电话,通知侯时侯代侯国,三个儿子闻讯,刚端起的饭碗又放下,刚吃了一半的也停了,有的开着小车,有的骑着摩托,都慌慌张张的赶来。侯代顺路也就把村卫生所的“医生”带来了。医生把脉,看舌苔,掰眼睛,量体温,望闻问切,也搞不清究竟是什么病。一量血压——高血压。

“这就危险了!”医生说。

侯妻和儿子们问医生这得的是什么病?医生说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血压很高。医生交代再三,总之,千万不能动,而且一定要有人在这里看护。先观察一下,然后你们商量商量,最好还是赶快送上大医院吧。

“侯迪不行了。”一来二去地这么一折腾,村子里马上迅速传开了流言。有了新闻,特别是重大新闻,人人都以先知为快,希望自己是原版。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可能是为了满足一点好奇心从而引发一些感慨什么的。现在的人太闲,有时也很无聊。

侯迪也就是在这时候悠悠醒来,身体躺在床上不动,脑子却想了许多许多。侯迪觉得,这人的命运真的是不可捉摸,说好就好,说完就完!而面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人,自己往往都无能为力!侯迪躺在床上想的就是这些念头。

“赵化叔,你来了。”侯迪听到老婆向赵化打招呼的声音。

赵化进门,见侯迪的大儿子侯时守在床边,侯迪就那么颓丧地躺着。侯妻进进出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安。那个小孙子这会儿倒乖了,对赵化说:

“老叔,我公公快不行了。”

侯妻打了他一下嘴巴说:“别乱说。”

“不是我说的,是我听见他们说的。”小家伙挨了打,泪汪汪地为自己辩解。

“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赵化对侯妻说。

“你再听见他们这样说,你就说你公公没事,是赵化老叔说的。懂吗?”赵化回头又对小家伙说。小家伙点点头,然后溜出去玩了。

侯迪赶快叫侯时给赵化让坐。赵化见侯迪神情沮丧,就详细问了发病的经过,特别问了侯迪最近有没有其他病史,侯迪都说没有。这时侯代开着小车,带着侯国回来了,说要送侯迪上医院。赵化对侯迪说:“你放心,我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然后又对侯时三兄弟说:“不用慌,我想,你父亲这病我应该能治。给我两天,包你父无事?如果不相信,就给我三个钟头。三个钟头后,如果病情没有好转,你们再上医院也不迟,不就是高血压吗?我想,不会耽误什么的。”

侯迪的儿子们都不放心,都说要送上医院才放心。赵化问侯迪:“你相不相信我?你拿主意吧。”

侯迪想了想说:“我相信你。”又对儿子们说:“听你赵化叔的吧。”

侯迪的儿子们都疑疑惑惑地看着赵化,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行吗?

赵化吩咐侯时:“你去买一斤高级饼干来。”

顷刻侯时买来饼干,赵化对侯迪说:

“你把这饼干吃下去,吃得完就吃完,吃不完就吃至你吃不下为止。”

侯迪也疑疑惑惑地看着赵化。赵化说:“看什么看?这又不是毒药?你相信我,就要听我的话嘛,放心大胆地吃。你吃得下,我就敢包你无事。”

侯迪就吃,吃了一大半,说,够了。赵化说:“够了,想喝水就喝白开水,不喝就睡,安心睡,能吃能睡,我就敢打包票。”

赵化又说:“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这里由我负责,再说还有你妈在这里呢?三个钟头后等我的消息。都放心,你们看我像随便乱吹牛的人吗?我和你父几十年的交情,那是什么交情?你们还不相信我?”

事已至此,侯时们也就一一散去。

赵化示意侯妻,轻声说:“我们到外面去吧,让迪兄睡觉。”

赵化侯妻退出房中,到厅上喝工夫茶去了。

侯迪一觉醒来,动动脚,动动手,扭扭腰,一切正常。翻身坐起来,头不晕了,感觉精神很好;肚子也没什么不适,甚至可以说很舒服,侯迪就想下床。

这时侯妻和赵化听到动静,刚好走进房来。侯妻见侯迪要下床,赶忙制止说,医生说不要乱动。赵化说:“没事,你想下就下,想走就走,随便活动。”

于是,侯迪下床,在房中走了走,又走到厅中坐了坐,感觉也很正常。

三个小时后,侯迪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都赶来——四儿媳还没通知她,见侯迪坐在厅中,神气已很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也就各各又忙去了。赵化叫住侯时,吩咐他去叫卫生所的医生来量血压。很快,侯时骑着摩托把医生送来。一量血压,不高了,很正常。

医生走后,侯迪问赵化,你可是说说我这得的是什么病呀?

赵化说,我听了你发病的情况,我就断为茶醉。一来,怕你和你的儿子们不相信;二来,也怕万一有意外,这人命关天的事,也确实疏忽不得。现在看来,我并没有断错。你当时肚中无物,空腹喝下过量的浓茶,自然马上反应出来。茶醉的表现是头晕,可以晕得天旋地转;呕吐,可以吐得连胆汁都吐出来;然后是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甚至神志不清。你的情况基本也是这样。因为医生测出你的血压很高,有了这一点,我也不敢掉以轻心。这血压高,估计是紧张或者是茶醉后引起的什么不良反应?饼干是甜食,既是填充腹肌,也就是解去茶醉。你这茶醉,若不对症下解药,到了医院,乱花冤枉钱不说——当然,你儿子现在多少钱都出得起。但没病还不把你折腾出病来?你想想,村子里一下子都在传说你侯迪不行了!到了医院,花钱就由不得你了。他们哪里见过茶醉?查这里,查那里,点滴,打针,没病也吓出病来?没病也被他们折腾出病来?

侯迪感慨,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这茶醉确实厉害!特别是我们又不懂。这不,有时吓都吓坏了。

为了慎重起见,侯迪又休息了一天,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发生,精神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因此,侯迪确信赵化所断:果是茶醉。

一场虚惊,却让侯迪长了见识。

二零零四年六月三十日下午至夜草于龙砂寂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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