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旧书的感受

旧书摊，它往往出现在冷僻的街头巷尾，往往是既不起眼也无伤大雅，但我认为，因为有了它，才使城市笼罩或散发着一种文化气息。这种飘着一缕缕清香的文化气息，令人感到温馨；而这种文化气息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出来。

我也认为，要考察某座城市文化气息的多寡厚薄，可以通过旧书摊之一斑以窥其端倪。

旧书摊所散发出来的文化气息不是官方的，而是属于民间的，有如人的气质，属于骨子里的东西，它与华丽艳服和金银饰品无关。再有钱的暴发户、大款爷再怎么装那也是装不出来的。我所居住的这座中等城市虽然政府及其宣传文化部门一再大喊高喊要建设什么文化大市文化强市，但那是政治口号，再怎么千呼万喊也喊不出那种属于骨子里的文化气质。

总之，我所居住的这座中等城市没有旧书摊，起码我还没有遇到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我碰到的旧书摊数量比较多质量比较高的是在厦门。在厦门集美开发区一个城中村的市场里，下午四五时至夜里约十一时以前，经常有几个流动旧书摊，销售旧书和旧文学杂志。集美有许多大中专院校，学生毕业时把带不走的书当废品卖了，这些旧书又作为商品再次反复流通于开发区的打工者中。我有好几年的寒暑假在这个地方消磨岁月，时过境迁，现在想想，在此地淘旧书摊使我当时打发了许多寂寞无聊的时光，也成了我日后回忆起来认为是当时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它使我无所依傍的心灵得以休憩、喘息。我也由此而淘了不少就是现在看来也颇有价值的旧书。价格也甚便宜，每本约二至四元。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川端康成文集••千只鹤•睡美人》，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审判

今年六月，我应朋友之邀往北京漫游，在香山脚下我就碰到了一间旧书店，店里的旧书堆得凌乱而芜杂，价钱也便宜公道——两本七元、三本十元，以此类推，购得越多当然也就越便宜。我当时用十元购了三册：张贤亮的《小说中国》，王志刚编著的《做人不要太聪明》，方方的《何处是我家园》。旧书店门面虽很小，但服务周到，顾客选购后，不想亲自带走的可留下地址，店家负责包装并往邮局代为邮寄。

几天前，在一个朋友处听到这么一件亊：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的某图书馆，把馆中的旧藏书清理出好多作为废纸卖掉，据说共卖了好多好多吨。我跌足扼腕道，若我知道当淘选一些！友人道，你买不到，这么多吨旧书只卖给一个人。我说，那么我们再跟此人买。友人道，他开始卖一些，但现在不卖了。据说都拉到外地去，不在本地卖了。

友人说他买了几百元，并取出一本给我看。这是一本文革期间出版的李贺诗集注释本，他购了十元。我认为书质一般而价格太贵。以厦门、北京旧书摊的价格衡量，这本书只值二三元而已。废纸收购每市斤五毛钱，这本书重量估计一市斤多，买进成本至多七八毛钱，但他却卖了十元。我由此想，别说他的书不敢在本地卖，就是在本地卖，恐怕也不怎么好卖，欲淘旧书如我者，这种书质这种价格我是不想买的。

别说这样的旧书摊经营不下去，如若是这样的旧书摊，也已没什么文化气质可言了，唯充塞着铜臭味而已。其实这收购者，绝不是有文化的人。经营旧书摊者，是必须有文化才能经营的。不懂旧书自身各自的价值与优缺点，是不懂得经营旧书的。当然，淘旧书者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罗卜白菜，各有所爱。但若以为凡旧的就有价值，那就错了。

友人说，现在出书的人比看书的人多。我说亊实如此（起码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就是如此），但这些多是垃圾书。这些人出书是为了附庸风雅，因为有钱出书。至于书的好坏优劣他们则多不懂，也不想弄懂。

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九日下午草于无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