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采写一篇报告文学的前前后后

二零零九年四月下旬，省作家协会紧急通知，原定十月份交稿的“岁月如歌——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大型报告文学征文活动”的采写任务提前至五月十日前截稿。而我对采写对象阳美村地处世界的哪一角落还一无所知。省作协培训回来后因市宣传部领导以及市作协其他采写人员的家庭原因，采访终未成行。二十二日由市宣传部派车，文艺科长和市作协黄主席带我去认识阳美。回来后想请创作假教育系统级级打太极、踢皮球，我一怒之下本想放弃，但黄主席好言相劝(后还托朋友相劝)。我只好自己调课，四月二十四至二十七日下阳美蹲点采访。四月三十日又二下阳美。

五月,我利用五一黄金周假日蛰伏学校埋头写出初稿，六日再次采访，七日写出二稿后马上交稿。终于完成采写任务。五月十三日我再次采访,十四日三稿，六月三日再次采访,四日修订定稿(四稿)为一万二千多字。关于采写这篇报告文学的前前后后，我后来写了一文发表于中国作家网上, 其文见下:

二零零九年一月，由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作家协会、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和羊城晚报报业集团联合主办，各地级以上市党委宣传部和文联、作协以及省作协公安、检察分会协办的“岁月如歌——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大型报告文学征文活动”启动。

二零零九年二月二十三日，广东省作家协会“粤作通[2009]1号”文下达广东省作家协会文讲所举办报告文学讲习班的通知（摘要如下）：

揭阳市作协：

你单位报来的“岁月如歌——庆祝建国60周年大型报告文学征文活动”的选题，经组委会审定，已确定为写《亚洲玉都》(作者：陈镇朝)、《吉荣空调——广东的骄傲》（作者：陈海生）共两篇。

为配合此次大型报告文学征文活动，广东省作家协会文讲所定于3月4日举办报告文学讲习班。

一、参加报告文学讲习班学员的条件

经“岁月如歌―—庆祝建国60周年大型报告文学征文活动”组委会批准的选题采写作者。……

这次大型报告文学征文的采写要求每篇要在八千字以上，原定是十月底截稿。我原计划要到阳美蹲点采访一月，回来整理材料及撰写最少也要一月的，反正这任务必须要赶早不赶晚。三月上旬，报告文学讲习班结束回来我向领导人汇报后，就等着宣传部派人带我去认识阳美并作采访介绍。谁知这一等，等了一个半月不见动静——或因领导外出，或因另一采写人家中有事抽不出时间。四月下旬，省作协骤然来个紧急通知，征文五月十日前截稿。而此时，我连阳美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根本都不知道。

四月二十二日上午,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琴想派他的专用公车，市委宣传部文艺科长和市作协主席黄济群这才带我们两个采写人员先后到吉荣空调、阳美接洽作采访介绍。

本要最少两个月的脱产时间以完成这次征文任务，而当时只剩十几天，而我还有学校的教学任务。所以在回程的车上，我向济群要求请创作假。济群说，好。作协出具证明，让你去向学校请假。

下午回校请假,校长说他做不了主，用摩托车送我至教育组找组长，我把广东省委宣传部关于大型报告文学征文的红头文件和作协证明以及我申请请创作假的申请书一并拿给组长看——在省作协参加报告文学讲习班时我带回了几份文件。我又说明了为何要请假的实际情况。组长看了文件，又听了我的理由后嘴上说大力支持,但却不允许请创作假。

二十三日上午,我上揭东教育局找局长，局长不在。又找人事股长，股长叫找某副局长,我同样把广东省委宣传部关于大型报告文学征文的红头文件拿给他看，某副局长看了文件听了我的理由后说，好事,应该支持。想不到我们这里还藏着一个大人才！如此这般……我及时制止了他的话题转换说，人才不人才这是闲话，时间紧迫，这件事您能否帮忙落实？副局长说，叫教育组把你的要求材料送来。我电告校长，校长电告教育组长。教育组长说教育局没通知,就挂断电话。我请股长电话通知，股长不肯。我又找某副局长,某副局长已不在。问了其电话号码电告。某副局长接电后则说了些莫明其妙让我不明所以的话,结局自然不了了之。我又回股长处陈情,当然也没结果。也就是说，三级领导都在打哈哈，踢皮球，谁都不想正视问题，谁都不想解决问题。

于是我又打电话给校长，在办公室几位股长面前，故意指桑骂槐，借着怒气发了一通牢骚，明里是骂校长，暗里是把教育局、教育组的大小官僚骂了一通。下楼时人事股长也下楼，他对我说，陈老师，你刚才的话不应该那样说。我说，不应该那样说应该怎祥说？反正我就说了，你们有本事把我抓去判刑坐牢枪毙都行。股长说，那也不至于。我说，不至于就行。我是代表市委宣传部，代表揭阳去做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义务劳动，你以为是为我自己吗？你以为我能捞到什么好处吗？你以为我很想干吗？股长说，既然是为公，为什么不叫有关人员来办，要你自己来办？为什么不走正式程序？我说，任务落实到作协。而我是作协副主席，我今天就是受主席派遣来办这件事的。是为公，你以为是为私吗？如果走正式程序？遇上你们这些官僚，从市、县、局、镇到学校，恐怕还走不到学校，人家截稿时间早已过了。还写个屁呀？

我心里想道，走正式程序？那么要找市委宣传部长，文艺科长，文艺科办事员，县管教育的副县长，教育局长，教育局副局长，教育局人事股长，教育组长，再到校长。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一找就着，如果每个人都又雷厉风行马上开绿灯，那还要好几天呢！何况这么多人，如果有一两人出远门呢？就卡住了。再说如果有人说知道了，等我们研究研究后再答复呢？同样也卡住了。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如果不是任务艰巨，我也不会来请这个创作假的。走正式程序？和你们这群人软磨硬缠，我耗得起吗？当然，嘴巴上我没说，对牛弹琴，有用吗？因为一个教师业余写作，他们根本就不认同。现在碰上可阻的事，怎肯放过。

于是我打电话给济群说，时间紧迫，请假不允。匆忙应付，贻笑大方。我准备弃权不写了。济群再三劝我克服困难，完成任务，并说了写与不写的利弊。我说，我再考虑考虑。

利基本没有，但弊却很多。既然济群要我克服困难，完成任务，作为作协副主席，我必须考虑作协的大局，何况济群又是好友，冲着他，我也不能退缩。

二十四日是星期五，上午调课,授完课后我上阳美蹲点采访，至二十七日星期一下午归校。我在阳美采访时，济群还通过我的另一好友请他来劝告我。当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告诉他我在阳美采访，他听后什么话也就不说了。

三十日至五月四日，这个五一黄金周，我伏案夜以继日苦战，终于写出了一万多字的初稿。五月六日，再次到阳美把稿件反馈于采访方，回来后七日修订了二稿。马上发作协和市委宣传部审稿，再由他们发至省作协征文组委会。

当然，我对此文还是不满意，五月十三日又再次到阳美把稿件反馈于采访方，回来后十四日再加修订后才定稿，但这定稿与征文评选已无关了，征文评选的其实就是十号前发去的二稿，也可能是初稿。

我的工作是教学，采访撰写此文是业余时间和休息节假日。此文从下阳美始到反复采访反复修订定稿，废寝忘食地干了二十三天。稿件完成后，阳美方面再三问我：市委宣传部付给你多少稿酬？我说，一分钱也没有。后来我对文艺科长说，你能否打一个电话给阳美，告诉他们市委宣传部没钱给我。并说如果你们有可能的话，多少给一点以弥补采写者的车马误餐费什么的。但文艺科长的革命性比之江姐面对酷刑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神情是：头可断，血可流，此电话绝对不会打。阳美方面后来又再三对我说，你不是我们请来采写的，是市委宣传部带来的，所以我们不会付稿酬给你。宣传部和阳美也在互踢皮球！

其实我写此文也从未想到自己是为了什么稿酬，当然，有也是合理的，应该的。我倒是想为作协服务，就是有稿酬也想作为作协的收入，因为那时的作协没有任何上级部门拨款？而我作为作协副主席，没有能力去社会拉点赞助给作协做经费，尽点力所能及的脑力劳动我还是有这点觉悟的。就是这次到省作协参加讲习班培训，往返车马费我也不到任何单位报销的。我不是文艺干部，也不是报社记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我的岗位在学校。完成这篇稿，不单单是代表作协完成任务，其实也是代表市委宣传部完成任务。而玉都阳美，则与我扯不上任何关系，我为何要去为他们服务呢？

不过，阳美的夏副主任，还是自觉地给了我二百元，聊补我多次往返打的坐公车及吃早餐的费用的，采访那几天，午晚餐阳美还是有提供简单饭菜的。

后来，此文在省里获三等奖，奖金一千元，省里又拨给每个采写者稿费一千元。八月，省作协把获奖文章结集出版。九月，主办方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作家协会等行文通报表彰获奖单位（揭阳作协得组织奖）和个人。

写报告文学那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因为写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可以有感而发，那是骨梗在喉，不吐不快。吐了就觉得舒服。而报告文学，又是报告，既讲究真人真事，又讲究一点新闻性。又是文学，当然要有文学性。没有文学性，那就是新闻报道，呼口号式的空洞说教。而且还要主旋律，正能量。如果受访者实有成绩，也还谦虚客观还好。如果成绩一般，又喜欢乱吹，而采写者时间又紧，无法调查考证，那就会脱离实际，误导读者。

受访者当然是要人为他树碑立传说好话，而采写者已用最大限度褒扬了，他也不一定看得懂——水平所限，而他甚至还不满意。更有甚者，有些人错误地把掠夺他人的劳动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却忘了按劳取酬的分配原则。况且，写了，甚至还要为其买书号，掏印刷费。而喜欢别人为其树碑立传说好话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有的虽非一毛不拔，但却表现得爱财如命。结局令双方彼此尴尬！特别是写集体的报告文学，那是万万不可为的。如果谈好价钱，也非不可为，但恐怕价钱一出口，即时会吓死几个人，所以还是不谈为好。谈了，不过是把自己的好名声，交与一些无知者去贬议造谣，无事生非，无得而尽失。结局是打不着狐狸,反而惹来一身骚………一诫。

不过，话虽这样说，为了一些彼此真正互相理解的朋友间纯正深厚的友情，我还是会破例的。为了友情我也不会过于去计较金钱，毕竟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存在于人间。

二零一五年四月七日草于拾粟斋

——引录自拙著《关于采写一篇报告文学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