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剪春韭

春天的夜里,春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下着。明亮的月色虽然被雨雾掩盖笼罩了,但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田野、菜园轮廓还是分明的；走近去,菜地里那碧绿绿的韭菜,欢快地迎接着春雨对它的沐浴,甚至还可以听到它们抽叶拔节的响声。一个戴着竹笠披着蓑衣的农民,正乘夜在霏霏雨雾中采割韭菜。他一脸笑意,满怀喜悦,因为少年故友刚从远方归来,他要倾其所有尽情款待,家中那陈酿的浊酒,地里这新鲜的韭菜,久藏心中的友情,战乱之后的重逢,多少沧桑,多少感慨啊!五个字,三个词,一个动词把两个名词连接起来,排列成句,凝结为诗,就构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画图,创造出一个如此情趣隽永的意境,打动了千千万万人的心灵,引起千百年来人们强烈的共鸣。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诚不谬也!在杜甫的笔下,自自然然甚至显得平谈的语言被他一组合,竟是如此形象贴切,韵味无穷,细细想来,全因一个“剪”字。

“夜雨剪春韭” 。我常常被这句诗所激动,它常常使我联想起了另外的一幅情景。

腊到二十八九的寒夜,春雨淅淅一一这预示着将有一个好年,此时下雨,过年往往放晴；此时寒冷,春节往往回暖。一大家人围在灯影幢幢的旧居老屋里,屋中热气腾腾,温暖如春。大灶里的火舌常常窜出灶口,把坐在灶前烧火的父亲或叔父的脸映得通红。屋中炊气弥漫,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新鲜甜美的气味,家家户户都在蒸炊各式年粿,,我们也不例外。最让我们谗涎欲滴的是各式菜粿, 粿皮是薯粉做的, 粿馅却是各种各样:有韭菜的,有包菜的,有芥篮的,有厚瓣的。新鲜蔬菜拌着香油及一些配料,用薯粉粿皮包住,放进炊笼里一炷香（或半炷香）就熟了。刚出笼的菜粿,味道最鲜美。蒸炊菜粿的时候,家里总让我们吃个够,吃个饱。年还未正式来临,而炊粿的热闹,吃粿的快乐,却已让我们感觉到年的欢乐了,而陶醉了。母亲和祖母在做粿,父亲和叔父在烧火,我们窜出窜进,在旁边等候驱遣,等候使唤。有时把新出笼的菜粿送给某一位叔公尝鲜,有时去请某一位叔叔来尝新,有时要去买半斤盐或三两碱等等。有时菜馅眼看快完了,而粿皮却还有许多,于是就要乘夜冒雨到地里去取菜,割韭菜、斩包菜、掰厚瓣；芥篮要一根一根地摘,太麻烦就不要了。我就常这样被大人驱遣着,这种时候的劳作我们都是乐意的,充满欢乐的。这时走在村巷上,到处飘荡着粿香,整个村庄都被快乐祥和的气氛笼罩着。这气氛,就是年的气氛啊!

这样的炊粿有的人家要炊两天,最少的也要炊一整天,先炊菜粿,后炊包点、年糕、发酵粿等甜品之类的东西,炊得把家里的粿架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粿，大人小孩的心就都踏实了,这个年就觉得富足了,有奔头了。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日于龙砂寂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