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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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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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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返杂记

风雨启程

这是一次相当模糊的旅行,我无法确定任何具体的计划,每一次行动的实施都取决于行动前的一时兴至或瞬间心境。

原定是晚上才启行的,因下午无事又无聊,所以也就提前动身。三时多在路边等车,四时车来,但车子总在市区绕圈子,六时还开不出揭阳市区,这倒应了一句俗语:赶到前面也是雨。当然,妻弟再三动员我坐快速空调大巴,说什么又快又舒服,我当然比他清楚。我要惦量的是,这个晚上我可以节约一百多块钱,我的磨难还没有完,我必须面对它,挑战它。

夜里因刮台风而风雨大作,对于酷热的盛夏,这倒成了一个好天气,解除了车里难耐的暑气。下半夜风雨停了。

车到广州时是凌晨三时多,终点是天平架水果批发市场一一因这辆车半路上招揽了一批水果:油甘。须到这个批发市场卸货。

我这次出发时带了一捆书,上车时被车主塞在卧铺下面。途中这批油甘把车头那一点空隙填满了,进进出出的人都要从油甘上踏过去。我的书也被这批水果堵死在卧铺下了。

车到终点时,我头脑里本已作了这样的安排,等油甘卸下后我再把书取出来。货主未到,我在车上无聊,故而提着简便行李走下来活动手脚,这时一辆的士马上靠过来。我和司机讨价还价,一来二去,讲定价钱,司机打开车门,我就坐进去了。车马上风驰电掣向着目的地奔去。

下了车,付好车费,然后打电话叫小馥出来接我。出租车已开走,小馥尚未到来,我这才想起了那捆书。于是招手叫了一辆二轮摩托,跳上车,小馥和他的两位同学也到了,我简单交代了一下,马上赶回天平架水果批发市场。到了门口一看,客车已不见了。

怎么办?我没有司机和车主的电话号码,连车号也不知道,这是在路上拦的一辆过路车。现在唯一的线索是在这个市场里寻找那个托运油甘来的货主,然后通过他了解车号和车主或司机的手机号码。于是我交代那辆摩托等我,自己到水果市场里寻找。问了许多人,有的说不清楚,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指往东,有的指往西。我找了一圈,找不见,心想罢了!返回市场出口处时,又想再顺便问一问吧。这个人却跟我说得很具体,我按他指示的方向找去,果真找到了那批刚卸下的油甘。货主就在旁边,我从货主那里抄下了车主给他的那张名片上的车号和手机号码,马上拨号联系,说明了情况,约定到天河客运站门口相等,于是叫上那辆待命的摩托赶往天河客运站。到了客运站门口,又打电话联系,车主说往东,他在一家××厂的地方换轮胎。摩托司机问了好几个人,都不清楚车主说的那个地点。这么转来绕去的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方位是不错的,但车主把那个厂的名称简化了,再加上粤方言,潮汕话,普通话的同音混淆,差之毫厘,则谬之千里矣!

取了书,往回开时,这辆摩托又走错了路。在周围绕了好些圈子,回到白云山制药厂门口,天已大亮了。

上车时汽车有意绕圈子,寻书时摩托迷路又在绕圈子,走下客车时,自己的头脑也好像一下子短路了,明明车停时还在计划等他们卸了油甘再提书下车,谁知这一先下车一切就脱了轨了,就把书竟忘得干干净净了,坐在的士里怎么就没有丝毫触及,而偏偏等的士开走以后又一下子记起来了,岂不怪哉!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十六日记于龙砂寂斋

市桥探师

王慧英老师是我二十多年前在海南农垦师范读书时我的老师,我自毕业至今就再没和她见过面了。她后来调到大陆,而我毕业后也四处流徙,等到近几年才知道她在番禺市桥,因此通过几次电话。这次到广州,计划抽空去探望她,也顺便看看她那里的一些情况。

电话联系后并询问了有关行车路线住址门牌,我就坐车前往。一路上算是顺利,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个中年妇女已自然升级为一个老年妇女了。但王老师的基本容貌还没大变,除了胖一些,也就是老一些而已。

王老师的爱人肖震老师,当时是我们学校的一位业务领导。这时他正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招待我的午饭。我向肖老师问好后,要求肖老师午饭简单一点。肖老师答应着,要我和王老师座谈,他说很快就弄完。

王老师叫我饮茶。我们彼此说了一些别后各自的情况。王老师的记忆力很好,我们共同回忆以前我们相处时的美好时光……王老师当然是一位好老师,但我宁愿说她是一位慈母。她把每个学生都视为她的子女,关怀备至。这也是她给我给我的同学们印象最深的地方。当年校园中曾被流感袭击,王老师全副身心关心着病倒的同学,确实令人感动。我有一篇短篇小说《风雨之夜》(见拙著《夕阳无语》)也有一首诗《校园之歌》(见拙著《风雨孤舟》)都是为怀念王老师而作的。

毕业二十五年,我的同学们都混得很不错,厅级、处级尚且不少,此长那长更是数不过来;可我却潦倒落魄,实在无颜去见老师。这次乘南行之隙,顺路探望肖王二师,聊表想念之意;又顺手捎去我近期出版的一册拙著。除此之外,一无长物孝敬老师,甚感惭愧。进门时我把几本书放在换鞋的地上,并不敢提进厅堂,放上桌面。王老师批评我,镇朝啊,你来就来了,还带礼物干啥,说得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说王老师我并没带什么礼物。那是几本书,是我写的一本散文集。王老师眼睛一亮说,是吗?那么这件礼物我收,这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开饭罗。肖老师端上来满满一桌子菜肴,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一个老人,一个师长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忙碌了整整一上午,更令我感到不安。王老师叫出她两个躲在屋里学习的孙子孙女出来与我相见,然后洗手吃饭。肖王二师的三个儿子都在广州另立门户了,暑假孙子孙女们有时就来爷爷奶奶这里凑热闹。

饭罢,我想帮忙收拾残席,肖老师不让。王老师近年手上有疾,下不得厨房。

肖老师要我题签给他孙子孙女们各一册书,勉励其学习,我遵命了。又题赠一册与肖王二师。剩下的就嘱二师帮我分赠同学或其友人。

王老师问起我申报高级职称的情况,我说曾申报了两次都没批。王老师初觉意外,继又不平,我只好安慰她:身外之物。王老师,只要健康就什么都值了,谢谢老师的关心。

因不敢打扰两位老师太久,所以我适时辞归回白云山下。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记于龙砂寂斋

深圳投亲

了解了小馥的一些有关情况,又作了一些交代嘱咐,我到广州的事也就暂“了”了,恰逢深圳朋友来电,邀我前往,我也想顺路去深圳看看,因此说走就走。

小馥和同学夜来打扑克打得很晚,早上都熟睡未醒,我写了张留言条,告知我已往深圳。然后提着简便行李,下楼到路边用一元买了两个花卷塞进袋里。在路边挤上了一辆开往广州火车东站的公交车。上班时间人很多,公交车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才到东站。

我到二楼购了九时零一分的软座车票,票价八十元。这条线我已十几年没走了,最迟一次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时广州至深圳的快车记得才几元钱。

坐进车厢以后我才把作为早餐的二个花卷消灭掉。车行一个钟头左右,十时许到深圳。先在朋友处盘恒,到大表兄家是那天的下午。在大表兄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才到四表兄家。 四表嫂见了我很是高兴,大家说了些别后的情况。我谈了想回海南的念头,大表兄认为该去,四表兄四表嫂也赞成。我叫四表兄帮我买张车票。四表兄问我想坐什么车,我说普通车。四表嫂叫我坐飞机。我说算了坐不起。四表兄四表嫂说我们送张机票给你吧。我说你们要送,我也就不客气了。

每次到深圳四表嫂总怕我饿着,总是准备了一大堆食物,搬出一大堆水果要我吃,其实我能吃多少呢?

机票是晚上八时十分起飞的。四表兄下午有事,四表嫂晕车之可怕无法形容,一沾上车就吐得死去活来。所以四表兄交代司机送我去机场。

下午五时多四表嫂又打电话叫餐厅送来了一大碗牛肉粿条,我只吃了一半就没法吃了。

六时坐车往宝安机场。到了机场,缴了机场建设费,办理好登记卡,我到候机厅候机。谁知我们这班机却延缓到八时三十五分才登机,而且还中途转移候机室。起飞时已九时了,十时左右降落在海口美兰机场。我坐旅行社的车到了府城,夜宿府城。第二天上午才坐中巴回到我曾客居十六年的农场。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记于龙砂寂斋

城乡话别

八月十日,我回到分别十五年的海南农垦大坡农场。农场环境确是已经大大改观,俨然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市镇一一我们这个农场的改变在海南属于比较突出的。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人一一我的熟人故友的容貌,似乎并没什么任何改变,竟然都和存留在我脑海中的形象一致,张三李四王老五,我都一眼就能认出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过了十五年怎么都不见老。我不得不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我首先感受到空气,农场的空气是不受任何污染的空气,自然纯正,到处绿树成荫,依旧青山绿水。我回农场的那几天,天天都有雷阵雨,走在小镇上,呼吸着雨后的空气,甚至有一种香甜的吸起来相当舒畅的感觉。

去年春节期间,原来下乡在大坡农场的潮汕知青在汕头市聚会。大家先后纷纷离开相濡以沫的农场,然后相忘于江湖最少的差不多也有二十年之久了。这次重逢,印象中从前的场友和眼前的这一群陌生人根本没办法榫接起来,我的第一个感觉是“到乡翻似烂柯人”,一时百感交集。瘦削的年轻小伙子差不多都不见了.眼前的男子绝大多数发福了,或两鬓染霜,或头顶已秃;妙龄女郎,青春美女自然也已随风飘去,剩下的只有一些中年妇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者也属凤毛麟角了,岁月是何等的残酷无情啊,人生实在如白驹过隙!

眼前站着一个黑不溜秋、臃肿虚胖、双颊下坠的“丑八怪”一一罪过,请原凉我用如此极不礼貌的字眼加以形容,当人们向我介绍说这是A君时,我说,这是A君?这怎么会是A君,这怎么可能是A君,别开国际玩笑了。我脑海里的A君,是一个白面书生,风流倜傥,无懈可击的标准的公认的美男子。后来,经多人证实这的确是A君。一场疾病,不但使他改变了尊容,而且连性格也改变了。岁月用他的风霜刀剑在人们不知不觉中销蚀改变着人的容颜,疾病更是一个助纣为虐的无耻恶棍。

这群旧时兵团战友,除了有几个捧着国家事业单位的铁饭碗,有一份固定工资可以养家糊口,大多数都是下岗职工。他(她)们正该读书的时候却撞上了文化大革命,所以就下乡了;然后又通过各自的途径千方百计回城,待业;好不容易安排了工作,又碰上经济体制改革,企业纷纷下马,他(她)们纷纷下岗。这时他(她〕们的独生子女则好正是上高中或上大学的时候,特别需要钱供养;再加上疾病纷至沓来赶来凑热闹,这一代知青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一一功成名就的人寥寥,绝大多数都住在空气污染严重,噪音杀伤力特强,居住空间狭窄的中小城市里,为生存而焦虑,而奋斗。苍老和憔悴几乎是他(她)们的共同特征。

我的老乡老黄夫妇还在农场。老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分配到农场后,成为扎根派。老黄夫妇育有二子。大子已娶了一个海南姑娘为妻,产下一孙子。农场房改老黄私建公助建了一套二层高的套房楼,又在小镇上临街建了一间二层(也可能是三层)的楼房。老黄一家现在是工、商、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老黄夫妇领着退休金一一虽然数目不是很多,老黄退休前是兽医,所以他还经常被周围农村或农场的人请去看猪看羊。老黄的妻子在小镇上摆摊卖服装。当家庭农场的农作物需要突击抢种或抢收或胡椒收获的时节则全家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平时两个儿子打工,工闲时就捕鱼捉鸟,媳妇自然是做家务带孩子养鸡了。老黄一家就这样和和睦睦,平平静静,轻轻松松又滋滋润润,有滋有味地生活着。

我发现农场人和城市人很不相同。城市里灯红酒绿,沉浮跌宕,变幻莫测,压力很大,人多浮躁。农场人没有剧烈的竞争,生活节奏比较悠闲,心理结构比较随意。在温饱已不成为问题的现在,生活环境和健康反而显得更为重要,他们随遇而安,知足却也常乐,这也不失为一种别有洞天的生活方式,这,就是城乡的差别吧。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下旬于龙砂寂斋

明月溪畔

金黄色的圆月挂在墨绿色的槟榔树梢,七八株参差错落亭亭玉立的槟榔,站在溪岸的草地上,下面是泛白的清亮亮的溪水。溪对面是农场别墅式的招待所,招待所旁边是一片绿色的橡胶林。距槟榔十步之遥,是朋友吴君的一座曲尺形私宅。在它后面朝溪的一楼宽阔的露天阳台上,我们几个旧时朋友在月光下吃火锅一一主料是我正想念的久违了的羊肉。我们一边赏月一边把酒话当年,于我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一一此乃人生三大乐事之一,可遇而不可求也!我自然是酒酣意扬,宠辱皆忘了,明月做证,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开怀畅饮了。有此一夕,也不枉此行了。

吴君淑耀谢君崇庆都曾是我的同事好友。吴君现是农场的宣传科长,我曾有短文记我俩的读书友谊。谢君现是农场中心小学校长,他曾为与我有关的一件事而受到威胁,他告知李君一一我的另一同事,李君仗义执言,不避矢石,其浩然正气令我钦敬。作陪的另一李君茂叶,是农场招待所所长,他热情地请我到招待所就寝。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是招待,我就去;如果要钱,我就不住。李君再三说是招待,农场有规定,原在农场工作过的人回来观光,有接待义务。农场不忘旧属,这一点倒是值得人称道。

偌大的招待所,就我一个客人,到处静悄悄地。凌晨三时半,我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外面月色皎好,我起床着衣,四时夜游白石溪。想不到我这一走动,却惊动了一街的狗,狗吠声此呼彼应,像爆竹一样在寂静的小镇的夜空中爆炸……整个小镇只有一处亮着灯,有几个人在打扑克,最迟的夜市在三时前都已收摊了。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三日记于龙砂寂斋

醉卧坟场

这一天是星期六,在我随意性的日程安排中骤然出现空白,无所事事。所以我临时决定寻访同学。海口我有许多同学,上自位居省府厅级,下有散布各中小学的各类小头目,但都有二十多年十多年没联系了。我这次赴琼,并非衣锦回故地,而是有事在身,加之囊中羞涩,我也不愿带一落拓样去向旧时同窗讨一杯羹,以增伤怀之感。只好随机或随缘碰撞吧。

我首先到农垦中学找符永明君,未遇,只好到农垦技工学校找吴坤江老师一一我在师范时外专业的一位老师,也曾是我农场的上司。在门房打了电话,吴老师出来,带我到小饭馆吃饭。两个人吃饭可他点的菜够四个人吃。自然少不了一大盘最有名的文昌鸡。吴老师又要了杯装的两大杯“仙泉”酒。两个人边吃边聊。吴老师的酒吃得很谨慎,最后他又倒了小半杯给我。吃罢,我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吴老师问我下午准备到哪里,我说海瑞墓就在附近,就去走一走吧。当我起身付款时,吴老师不让。

别过吴老师,我坐三轮车到了海瑞墓。掏十元购了门票走进去,跑到墓园后边高高的假山上面的亭子里。我想,这个下午就在这里打发吧。外面烈日当空,亭里倒也凉风习习。这时酒力发作,我醺醺然地,有点头重脚轻,不觉怆然,心中叹道:

醉卧坟场君莫笑,

古来寂寞几人无!

倒下去呼呼大睡,一觉醒来,酒性也下去了。于是走下亭,四处看一看。这个墓园,其实十五分钟就可走完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初,我曾来过这里。当时围墙上青苔斑驳,两排高高的椰树下面,杂草丛生,没膝之深,断碑残碣东倒西歪地掩埋其中。我硬着头皮走进去,荒凉阴湿,鸡皮疙瘩是一阵又一阵地接踵而来。现在当然是焕然一新了。除了大门明廷敕封的“粤东正气”石牌坊和石砌主墓之外,近年新增建了售票房,管理处,展卖厅,还有扬廉轩,碑廊等。墓碑当然是接上复原了,还雕凿了海瑞站立的石像在墓碑的后面。花圃石径,假山凉亭(清风阁),悬瀑莲池(不染池)——虽然都不大。

我正在墓园里面消磨,突然风雨大作。于是就在展卖厅的某一个角落里面一个人观看《海瑞罢官》的京剧碟片,就这样终于打发掉一个下午。傍晚时才联系上符永明君,晚饭由他招待。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四日记于龙砂寂斋

羁留山城

为寻访C君,我来到昌江黎族苗族自治县的县城附近的一座大山下。寻到C君的寓所的时候,已是过午,那地方没有任何的饭馆和食店,C君也终于等不来,却等来了C君的邻居——一位住在矿区种菜的海南妇女。

农妇热情地邀我到她那间黑咕隆咚的小伙房里去坐,并请我就在她那里用餐,我答应了。农妇忙着生火做饭,我向她讨了点水喝,然后踱出她小伙房的后门看看。门边有一株挂着果实的木瓜,还有一株杨桃,其余的就是乱七八糟的荆榛野树,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伙房的后门栓着一条不很大的白狗,令我惊奇的是,主人没有出来,此狗第一次见到我,竟然连连地摇着尾巴向我表示友好,真想不到我和这条狗竟有此等缘份!

农妇做好饭,请我就餐。洁白的大米粥,格外地香,我已有十五年没有吃过用木柴的猛火煮出的饭了。菜有二盘:一盘绿叶白梗相间的炒白菜,一盘油炸花生,色香味都恰到好处,白菜脆而甜,花生脆且香。天地为证,大酒店的大师傅烧出的菜绝没有她的手艺高。这实在是一顿绝品佳肴。

吃完饭,我到附近的胶林里转了转,回来在农妇房子里和她聊天。农妇丈夫原是一个矿工,年初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剩下她一人在这里种点菜,搞一点农副业什么的糊口过日子。我道谢了她的招待,称赞了她的烹调手艺。她说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不要见笑。又说出门在外,谁都有可能遇上这种情况的。

下午她又出去劳作了,我等不到C君,只好坐了七毛钱车回到县城。

这个县还达不到设置公共汽车的级别,但三轮摩托却特别特别多,确实是车如流水,一辆接着一辆。你若站在街上,那种轰轰隆隆的声音从早响到晚,连一瞬的间隔也不可能有。

想不到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的山城,新华书店却很大,图书分门别类颇具水平,里面还设置了不少让读者看书的座椅。

傍晚我到农贸市场里逛了逛,农副产品相当丰富,凡是经济发达地区有的这里都有,他处无的这里也有。海鲜市场里的海鲜应有尽有,水果品类繁多,火龙果在这个县的出产甚多。蔬菜更是琳琅满目。常见的不说了,别处较少见的有种在水上的空心菜,青色茄子,绿色刀豆,甚至还有人在卖一把一把的冬瓜(或南瓜)的带蕊嫩芽条。九枝菜呀,那种炒起来相当脆的地瓜叶啊当然就更不缺了。

晚饭我是在一家大酒店的快餐部吃的。三元有荤菜,二元是素菜。我见大多数人都是装在泡沫盒里提走,偌大的餐厅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吃饭。我坐进去说要一份二元的一一前两天在海口吃了不少鲜嫩肥美的文昌鸡,我对荤菜一点都没兴趣了。于是一个服务小姐给我端来了一碗米饭,一个服务小姐给我端来了一碗清汤,一个服务小姐给我端来了一盘二款素菜;红烧茄子和炒苦瓜。我说有没有餐巾纸,另一个服务小姐应声就给我送来餐巾纸。二元钱,竟然惊动得四位小姐团团转,真是不可思议?二元钱你在我们这里的路边小摊,碰上人多,摊主根本就不情愿理睬你。山城的人确实是纯朴得太可爱了,厚道得使我不好意思。你坐上那种大三轮摩托,问不问价都无所谓,八里路你掏出一元,她马上找回三毛钱给你。有些少数民族的兄弟姐妹,上车时扛着一捆柴,车费也是七毛钱。

这个山城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来过一次,当时规模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大。改革与开放使祖国的每个角落都在日新月异地改变着。发廊、酒店,当然是现在任何一个县城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线了。我下榻在某招待所。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五日记于龙砂寂斋

琼雷记历

这次南行身上带的钱很有限,原以为到了广州、深圳、海南自有人招待,这些钱用于交通费还是绰绰有余的。谁知一些始料不及的计划外花费,再加上又在某些地方羁留,而要找的人又找不到,所以当我归程来到海口新港时,清点身上的现金,只剩下一百五十多元了。如果按平时一百二三十元车票返回,基本还是能够顺利归来的。

我先打探了一下行情,有一辆直达车讨价是一百四十元,我想吃好饭再来吧。谁知回来时竟然客已满,而另一辆过路车看到客多,已把票价抬到二百元了。这时我心里不免暗暗着急。打电话叫海口的同学送钱来,不仅很麻烦,而且也太丢人太尴尬,弄不好被人误会是设局诈骗,或者有意打秋风;回到农场友人那里去借,延缓一天就耽误了我回单位报到的日期,且上面这些尴尬多少还是存在。这时我不禁想起杨君赠钱之事。她父亲原是我在连队时的老班长,我当时在她父亲班里当班副。杨君高中毕业后曾和我在一个团支部里共过事,接触较多彼此关系很好。这次回农场,我听说她正好和老乡老黄是邻居,所以那天夜里登门拜访了她,顺便把我的拙著送一册与她留念。她当时拿出几百元要送我,我当然不可能接纳;继而她又拿出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内有若干袋包装好的胡椒,我也婉言谢绝。她要我再留一天,要请我吃顿饭,但我去意已决。翌日上午,她本想到车站送我,因我走得较早故没赶上……

“你怎么还不走?”说的是我的家乡话。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私营客运的老板。我把情况说了,他掏出手机拨号后问,老大,船开了没,给你送去一个人。关上机后,他招手叫过一个小伙子说,送他到老大车上,收他一百四十元,留十元给他吃饭。小伙子带我走过街对面,推出一辆摩托车,把我送进正泊在码头上的轮渡上。

问题终于解决了,这一过程也就是几分钟,来得突兀去得飘渺,我对车老板连一声道谢都来不及说。

船开了,爬上三楼的甲板。上面空气很好,既可看风景,也可顺便照一二张相。船头驾驶室外面的栏杆上,有七八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他们探头探脑往下看,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然后开怀地大笑。我靠近栏杆往下一看,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在笑什么。下面二楼甲饭的栏杆边,有数个酥胸半露的女子,那原本平视半掩的春光,被他们换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当然就一览无遗了。

船到海安,上了客车,我才知道车是超载的。不但我,许多人都没有正式铺位。我只好在右侧通道中间把身体安置下去,走道上都铺毯子。旅客们质问司机,司机的解释是,车到湛江,就有许多人下车了。

我的右边铺位躺着一个姑娘,左边铺位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彼此之间也就是隔着一条锄头把大的不锈钢管。男子一路上和我攀谈,两个人倒也聊得投机。他告诉我他是万宁人,要到茂名去。

黄昏时,车到湛江市郊,驶进了路边旷野中一处用红砖围起来的长方形院子。车一进去前后门就马上关死了。司机告诉大家下车吃饭。里面有一间小饭店,一间小卖部,围墙边有一小间厕所,所有这一切都属于粗糙简陋的临时性建筑。

进厕所不管大解小解,每人一元,自备手纸。有一位男旅客为了节约,走向围墙边较偏僻的树下正想方便,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马上箭一般射到他面前及时地阻止。原来这是一个正在值勤的秘密流动哨,男子这一元钱自然就节约不成了。

我在新港时买了一罐八宝粥,这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晚餐。吃罢,我到小卖部里看看,里面所有的商品都是“特价”,比车站码头的东西要贵相当多。比如三元的碗面在这里是五元,三元五角的烟在这里也是五元,其他依次类推。然后我又到小饭店,看看最便宜的菜是十五元一盘,饭一小碗二元,也就是说,不喝汤,这顿饭的最低消费也得十七元。十七元的饭菜其质其量相当于外面四五元的一个快餐盒饭。

我刚走下小饭店门前的台阶,有一人挡住我的去路。我定神一看,原来是万宁人。他要我进去一起吃饭,刚才我见他和几个青年在一起吃饭。我说我已吃过了,谢谢!他又塞给我二十元,要我自己去吃饭。我把钱还给他,婉言致谢他的好意,并向他解释我刚刚吃过一罐八宝粥了,确实不饿,而且我行包里还有一袋花生。我有四处看看的习惯,他误以为我想吃饭因钱不够而退出;因在车上时我曾和他聊到在新港差点上不了车的事,他知道我身上只有十元钱。车到湛江,万宁人就下车了。

二零零三年的暑假,我从厦门跑到广州、深圳,又跑到海南,追债是一方面,但主要的是寂寞、无聊,这不是一般意义的寂寞、无聊!正如鲁迅所说:有一种动物,受了伤,并不嚎叫,挣扎着回到林子里,倒下来,慢慢自己去舔那伤口,求得痊愈和平复。而此时,我单位里有一纸调令,正等着我回去,把我发配到边远的学校去。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十日于龙砂寂斋、二零二二年八月十九日修订于无为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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