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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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还七天,占据银港中心市场的中心议题总离不开弃婴。
那天清早,在银港中心市场最热闹最拥挤的出入要道大门下摆摊的小伍发现了一个纸箱,用脚一踢,谁知却听见小孩的哭声,他疑疑惑惑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婴儿。
小伍把这一最新新闻一报道,周围的人即刻围上来验证,于是又有了更深一层的发现:这是一对女婴,体下各压着八十元和一片写着出生时辰的红纸一一X年腊到初三丑时生。
可怜!可怜!这不是今天刚降生的吗?
各种各样的传闻猜测在银港中心市场里盘旋……年轻小伙子出于好奇有时也抽空去看一看。女人们自然是多愁善感的,也是最富于同情心的,在感叹唏嘘一番之后,或多或少地放下二三元乃至七八元；有的取来一些旧衣旧袄之类的东西给这俩女婴盖上垫上以御寒；有的冲了糖水或奶粉水喂她俩……
在人们的叹息议论声中这一天沸沸扬地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当人们知道这对女婴还是躺在纸箱里时,笼罩市场的议论已滤去了好奇的叹息成分而被忧患充塞了；许多人开始认真她关注起女婴来。
午后,卖鞋的小伍在纸箱外,在几处显眼的廊柱上贴了“女婴招然抱”的字幅 ；卖杂货的张嫂定时给女婴喂奶粉换尿布；卖服装的耿大姐买了些蚊帐布盖在纸箱外一一保护女婴抵御蚊蝇的进攻,并四处托人寄言打电话,动员人抱养女婴……
三天了,这俩女婴依然躺在大门下的纸箱里,市场里的议论都饱含悲怜之音了。
死神正步步向这俩女婴逼近哩!好几个女人坐不住了,她们凑在一起,唧唧喳喳后兵分二路。张嫂去找管理市场的任占山,任占山说他没办法,说是只有等等看哪一个要抱养。张嫂说恐怕她俩等不了了!总不能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她俩饿死冻死吧？
耿大姐打电话到积善堂告知这件事,要求积善堂暂时抱养这俩女婴。“我们只顾收尸,不管活人。”一一回话的是一个老女人。
怎么办?大家的心一下都沉重起来。忽然间有人说打电话到镇政府,那里面有一个什么民政部门专管救困扶危之类的事,或许他们会有办法。有人立马搬来电话号码簿,又很快查出了镇民政所的电话号码。装有电话机的好几个人都对耿大姐说需打电话尽管来打。
事不宜迟,行不行都要试试。有人已拨通了镇民政请耿大姐过去说,听电话的是一个女的,耿大姐问她是谁,她倒先听出了耿大姐的声音, “您是耿大姐吧。”原来耿大姐年青时曾在乡村管过妇女工作,彼此还是老相识。耿大姐把情况向她说清楚后,女同志说,由我马上向有关领导汇报,研究后尽快答复。大家听耿大姐一传达,女人们把一颗颗心都宽了宽,好像马上就会有满意的答案似的。
隔日早上,耿大姐再次拨通镇民政的电话,没人接。九时多了,才终于有了动静,可接电话的人又说他不清楚这件事。
这时有人来告知耿大姐,傻佬一一一个游手好闲的老光棍一一要抱走这俩女婴,请她快去。一行人赶到大门下,果见傻佬正把纸箱缠绕在他那架“大蓬车”后架上。
你要干什么?耿大姐问。
我抱她俩回去养。
大家七嘴八舌: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还能养活她俩?
不行,她俩跟着你肯定要遭罪的。
你敢保证不是把钱取走后把她俩丢掉吗?
放下,你不能弄走她俩。
在众人的诘难下,傻佬只好把装女婴的纸箱放回原处。
下午无话。
耿大姐这几天心绪不宁坐立不安茶饭无心。五天了。她再次拨通镇民政的电话,在听完耿大姐的呼吁后,一个男中音作了指示:事情我们已经知道,请你们帮忙问问谁家要收养。说完就坚决地挂新了电话。
屁话!有人收养还用得着打电话求你们吗?耿大姐对着电话机赌气地顶了一句。
中午,张嫂公布了她的最新发现和判断,她认为这俩女婴恐怕都不行了。阴冷的毛毛雨下了好几天,今天中午太阳公公出来了,暖和了。张嫂买了一个塑料脸盆毛巾爽身粉什么的,烧了温水张罗准备给这俩女婴洗澡。她掀开纸箱上的蚊帐布,见她俩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她又喊又摇,好久,一个没动,一个微微睁了一下眼又合上了, 连哭都不会了!
唉一一出世五天了,没爹没娘管,就躺在这纸箱里挨饿受冻。张嫂心里叹息着,继而又对她俩说:小妹妹,你爹妈好狠心,他们不要你俩；我也就照顾了你俩这几天,现在我也没办法了啊!希望你俩不要怪我。普萨保佑你俩能碰上贵人,你俩要挺住哦一一
大家心情很是沉重!
又捱了一天,张嫂又公布了她的新观察心得:俩女婴还活得好好的。上午她用奶瓶嘴轻轻抚摩这俩女婴的嘴,其一反应很快,紧紧含住瓶嘴用力吸啜起来。她冲了牛奶粉喂她俩,两人都吮得吧咂有声,喝饱后还睁开眼睛朝着张嫂笑得很开心,一个还蹬着一只腿。
耿大姐一夜睡不安稳,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约了另二位妇女把生意托邻居照看,三人叫上一辆三轮车到了镇政府,找到了镇长办公室,请求要见镇长。镇长正在主特一个什么会议,办公室主任接待了耿大姐她们。耿大姐向他介绍了情况,最后代表市场里的群众要求镇政府救救这俩可怜的婴儿。办公室主任向镇长汇报,镇长抽空出来见了耿大姐她们,表示要立马落实有关人员妥善处理这件事,请她们放心回去等候佳音。
镇长马上组织召开了由民政,计育办等有关人员参加的紧急会议,最后决定通过有线电视和广播播发征抱女婴的启事:凡婚而不育或不超生而有意收养者,可速往镇民政计育办办理有关手续及证明。若生活困难者可与民政部门协商后解决部分生活补助费。在女婴未被抱养之前,由积善堂先暂为养育。
于是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通知工商所派人把女婴送到积善堂。黄昏时任占山接到所长的电话,把清洁工找来,清洁工用垃圾车把俩女婴推到了积善堂。
晚上,耿大姐打电话到积善堂询问女婴的下落一一她怕女婴被当做垃圾处理。回话说:我们已给她俩洗好澡,喂饱奶粉,现在她俩正在酣睡。耿大姐这一夜开始睡得踏实。
天刚亮,耿大姐开门洒扫摆好货物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积善堂的人告诉她:俩女婴一早已被人收养抱走了。耿大姐放下电话,马上把喜讯公布。女人们听后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同时心理上也似乎获得了很大的满足。
一九九七年一月写于曲溪无定庐
(此文发表于一九九七年十月一日《揭东文艺》报，署名：郑潮，入编《世纪风(第四卷)》/ 启蒙主编/作家出版社二零零零年十月出版)
（原文原收入作者的小说集《夕阳无语》/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03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