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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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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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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人生的希望是青年,而一天的希望是上午八九点钟。

我却是进入中年以后才看见希望之光,最近我强烈盼望的却是那夕阳西斜的下午四五点钟,因为那维系着我得失成败,决定着我荣辱的希望之光,它飞临的对间正是下午四五点钟。

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希望之光早降临。屈指一月,我天天翘首以待,用心、用力、用精神。渴望的内涵和外延这几天我才真正体味出来。又过了五天、十天、半个月,怎么搞的?天使没有光临,福音迟迟不至,怪!以往一月喜报就到,横算竖算,已超过半月时间,无论如何该到了?

来了来了!看,那带着福音的天使,已踏上通往校门的大道。唉!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 她这叫上班?叫工作吗?简直比散步还悠闲!

我在三楼上连连转过头探望窗下,推开面前的作业本,还批得下去吗?干脆起身下楼, “噌噌噌——”到教学大楼下面等着……

天使悠哉游哉地走完两百米的路,我却如在受审台上捱了半天。

“小肖,我有信吧!”我把怦怦跳的心按了按,自信中带着一缕忧患。

“没有。”那口气是如许地不容置疑!

我好象一个打足气的皮球,骤被人猛扎一刀,一下子瘫了下去。

希望一一失望一一希望,这是我每天情绪起落的三部曲。不过失望是短暂的,希望却是持久的。当我从希望的波峰一下子摔入失望的浪谷,而后又寄希望于明天,盼着明天夕阳西斜中那令人心绪不宁的四五点钟……

生不逢时,我的黄金年华偏遇十年内乱,而立过半才初沐希望的甘霖。二年多来,我已自学考完了大学专科的十门课程,前八科都顺利通过了。谢天谢地!虽说均六十挂一点点,这才叫真真正正的最高水平!听说有人拼死拼活,拼得面黄肌瘦,也才拼个七八十分,高于六十低于获奖,白拼。六十办一页合格证最合算,这才叫用最少的牺牲去换来最大的胜利。

憋了二年多的一口长气,该到了轻轻松松释放的时候了;二年多的汗水知多少?也该开花结果了。既苦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妻子,也荒疏了襁褓中的孩子;干完繁重的毕业班教学工作,黄卷青灯,晨钟暮鼓,我只顾埋头啃书本。总算闯过来了,我要筹备一笔钱,宴客庆祝。人选嘛,自然是在考试过程中曾给过我物质上精钟上的帮助和鼓励的,与友共享成功的欢乐,涮鱼涮鸡涮羊肉,不醉不休。

对喜讯的盼望我愈来愈加迫切了。每天下午一到校,我的眼睛、耳朵,每根神经都在寻觅那带福音的天使。天使却天天千篇一律地赐给我“没有”二字。

在家备课时,只要逮到天使那熟悉的脚步声,我的心又象春水猛涨。近了!近了!可是那光影夺目的连衣裙却一路飘过去,根本没一丝在我门前停留的意思。

这姗姗来迟的喜讯撩人心肺,又令我寝食难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讯来无喜怎么办?这末二科我交卷前也重点记缺记疑,尔后也校对核算,虽说未尽人意,但总的还是八九不离十。唉!如果自己估算的成绩能在七十以上,及格的把握性就可断定了;如此我也就大可泰然处之,它迟早总会来的嘛。可毕竟只在六十界河上荡秋千,这简直像赌博,输赢在于瞬间的偶然。

此时此刻,我才感到这末二科成绩于我是多么地重要,多么地举足轻重。万一通不过,毕业时间不知又会受阻至何年何月……危险!一种不样的预感紧紧地攫住我的心。错!早知今日受此折磨,何必当初空负对光。悔悔悔!

又过了五天、十天、半个月。盼望愈殷,失望就愈深;失望愈深,盼望又愈烈。唉!人世间那勾魂夺魄的相思之苦,此刻于我也相形见绌。

天使又来了,又拐上通校门的大道了,我从三楼教室里凭窗远眺,瞰得一清二楚。刹那间心还是不由自主热了起来,可我又竭力把它冷却, “没有”,鬼才晓得那红唇白齿中怎么总摔出这二个冷冰冰的字眼。

我从教室走进办公室,瞟着别人围住天使探询取信,独自走到自己座位上批作业。

“郑老师,你有信。”

一声霹雳!什么时候天使已飘到我对面,笑容可掬,春风满面,递过来一信。

中!自考办来的,求爹爹拜奶奶,我求的正是它。

我把信揣进衣袋,马上收拾东西往家跑。说不清为什么,人多自然不是主要原因,我无端觉得,开启这样一封至关重要的信,哪能随随便便。我象虔诚的宗教徒在举行什么重大典礼之前,要严格沐浴斋戒一样,到家,洗手,擦汗;关门、定神、匀气,这才拿起剪刀裁开,手微微颤着,听着心脏的咚咚跳,从里面抽出那张小纸条,小心奕奕地展开……

“扑嗒”,我惊呆中瘫倒于沙发上,头晕目眩。许久,才敲打自己的脑袋揉揉模糊的眼睛,定睛再看,那二个数字越加清晰了: “59”和“57.5”。

胸闷头疼,浑身乏力,我倒头大睡,晚饭没吃。妻子慌了,要代我看医生。我说我需要的是安静。

夜静更残,我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冥思苦想……你啊你,为什么一冲到六十界线就流连忘进,为什么不咬紧牙关冲下去,突破七十、八十。力不从心,这就是理由吗?腰酸腿颤?其实是自己定的目标太低,荡秋千不是荡过去就是荡回来嘛。既然二种可能各占一半,这就是规律的必然。为什么以前总把偶然当必然?总把冒险当经验?让这个跟头把你摔醒吧!该该该!这是二个令人懊丧的数字吗?这是一剂良药,它或许能治好你身上的隐疾。

鸡唱三声,我终于朦胧睡去。

晨钟当当,我一跃而起,冲向操场,心中又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崭新希望。

一九八七年十月试后回忆写于白石溪风雨庐

(原文原收入作者的小说集《夕阳无语》/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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