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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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南有一片叫后坑的地方, 后坑是一片水稻田。后坑的中间是一条小河沟, 以河沟为界,河沟东边是邻村的, 河沟西边是我村的。后坑稻田曾是我童年的乐园,所以我永远记得它。
农历五六月间,早稻收割后, 稻草也已经晒干收藏做燃料, 此时稻田里有少量的水, 踩下去有五六市寸深, 而农民还没有空去犁地翻土……仲夏中午, 骄阳似火, 晒得稻田里的水发烫, 我就在此时到稻田里去抓鱼。我抓鱼带的工具只有两样: 鱼篓和簸箕。走到后坑, 顺着稻田一陇陇地在田塍上用手去搜索去摸, 不管摸到大洞小洞, 都用簸箕承接洞口, 然后用一只手进洞里把鱼啊蟹啊赶进簸箕, 然后把簸箕捧出水面, 把鱼倒进鱼篓。原来鱼类都怕热,稻田里的水被晒得发烫, 最少也得有四五十度吧？所以它们都躲进田塍的洞里避暑, 它们哪里知道, 我们就是瞅准这机会, 来个洞中捉鱼, 手到擒来的。有时也摸到水蛇, 我掏出来一看是水蛇,就把它扔得远远的。捉的鱼记得有泥鳅、塘虱（鲶鱼）、鳗鱼、黄鳝、鲫鱼、螃蟹等等。运气好, 一个中午能掏捉到不少鱼类, 记得大概有七八甚至近十斤吧？
问题是到稻田里去抓鱼并非只是我一人懂, 村里的童年伙伴都懂, 所以, 若去得晚了, 被别人捷足先登, 可能收获就少了甚至没有收获。去得太早, 稻田里的水未被晒得发烫当然也捉不到鱼。我们村的稻田又不止后坑一片, 还有许许多多片, 而我去捉鱼却只去过后坑, 因为后坑离我家最近又比较顺路。
从我村南面的池下路到了荔枝园,沿着鬼仔埔，然后就是三伯望山。鬼仔埔、三伯望山的下面就是后坑稻田。后坑稻田的对面就是一片叫乌鸦飞落洋的坡地, 那是邻村的。
三伯望山也给我的童年留下深刻的记忆。三伯望山是一个小山头（这是相比而言的）, 它的最高处有我村集体的瓦窑、灰窑。山的北边是伯公（土地庙）遗址, 此处的标志有一株“神树”。山西边下方是三伯望池。三伯望山的四周是坡地, 按照季节的不同, 轮流种植如甘蔗、甘薯、木薯、花生、各种豆类等等。
但我深刻的记忆是三伯望山曾是我们童年演练攻伐的战场。夏日四五点, 顽童们（多数为牧童）相互约定在三伯望山东边某处聚集, 要与邻村的顽童们决战。记得当时人数最多时有十多二十人。
顽童们的统一装束就是都头戴尖顶斗笠, 因为能保护头部；武器或枪弹就是石片、瓦片。顽童们的首领于是开始排兵布阵:如何埋伏、如何诱敌、如何攻击、如何听从指挥……排兵布阵完毕, 于是准备开战。战书早已送达邻村的顽童们, 他们也早已答应应战。
同样以后坑河沟为界, 此时早稻收割后稻田正在休养生息, 晚稻当然尚远未插下, 作为战场它是平展空阔的战场……
首领带领顽童们从三伯望山东边走下后坑稻田河沟西边列阵, 邻村的顽童们也马上在河沟东边集中。时辰已到, 双方发一声喊, 然后开战, 实际是混战:石片、瓦片在河沟与稻田上空胡乱飞舞……
可能是我方首领的预先排兵布阵吧，混战中, 首领一声喊, 众人枪弹齐发一齐向对方冲去, 对方一下子阵脚大乱, 退回乌鸦飞落洋的坡地去。我方首领带领众顽童攻上乌鸦飞落洋, 对方马上组织反攻, 我方选好地形守住。但对方攻势更猛, 渐渐地我方眼见支持不住, 退下后坑稻田, 退至三伯望山……可对方毫不放松,分几条田塍一齐向三伯望山勇猛攻来……我方败退时, 退在最后的一个人在后坑稻田中中弹负伤……我方众顽童退至三伯望山顶的瓦窑里面躲藏。对方追至瓦窑门口, 因见我村的大人在工作, 故不敢进去, 因而退兵了。我当时年龄较小, 虽然参与, 却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
等对方退兵后, 众顽童才去关心那个中弹负伤者, 这下才知道事态非常严重: 中弹者中的是要害, 飞弹（石片）正中他的一只眼睛（忘了是左眼还是右眼）, 因此首领带领几个为首的人员,回去告知他家大人, 家人自然是求医问药……据说是眼睛子坏了, 后来手术把那只眼换成一只狗眼（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件事对我村众顽童是一个最为深刻的教训, 也成了我村男女老小都记住的一个深刻教训。自此之后, 众顽童再也不敢做这种危险游戏了！
那时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到了六十年代后期, 我已在生产队参加生产劳动, 我当时十四五岁,赚的是大人的十分之三工分, 大人一天劳动记一个工分, 我则是记三分工分。冬季农闲, 记得生产队修理网地前的鱼塘池塍, 鱼塘池塍是用不规则的石块垒砌, 撬开翻开后, 发现石缝间躲藏着无数的水蛇, 又肥又大。 怪不得鱼塘产量不高, 原来鱼们被水蛇吃掉不少！社员们灵机一动, 这么多水蛇不正好用来改善生活吗？生产队长同意后, 派几个人回去队部（队部在一座祠堂里）当伙头军。鱼塘池塍那边社员们边把抓到的水蛇集中, 后派人送回村中队部。伙头军杀蛇烹蛇, 午餐全体社员饱餐了一顿鲜美可口的水蛇宴: 油炸蛇肉、红烧蛇肉、清蒸蛇肉、蛇骨炖汤, 还有红焖蛇卵等等……
沧海桑田, 人是物非, 网地前的鱼塘已不存在了, 现在成了揭东城西的西一路某处街道。三伯望山、乌鸦飞落洋坡地建城时已被推平, 后坑河沟、后坑稻田也已被填平, 成了揭东区城西的西二路与西三路之间某局和某局的办公大楼了。
2022.05.19、27于无为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