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瓜

海南岛确实是一个宝岛!你无意中砍下一根又粗又长的树桩埋进地里然后拉上一条铁线去晒衣服，不多久它却给你发芽抽枝长叶长成了一株树；你房前屋后撒下几粒种子以后，根本什么都不用管，剩下的日月就是接连不断地收获。在海南，大自然给予人类回报的丰厚确实令人激动令人咋舌。

那年妻到农场的秋天，我搭起了一间做小伙房的茅屋。当时在旁边掘地和黄泥拌稻草糊竹篱墙时，留下了一个凹坑。水往低处流，后来伙房里浴室的废水刚好流进坑里；我们打扫屋前屋后的卫生时也把垃圾扫进坑里点火焚烧。次年春天，朋友给了我几粒秋瓜种子。我把坑里的草木灰和着土翻松翻松，把种子播下去。几天后就冒出了三五株瓜苗，继而瓜藤也长出来了。我拉一条绳子引导它们攀上了坑边那株苍老而又高大的相思树。不久它们就疯长起来，开花结瓜，秋瓜竟然挂满了相思树。我每天下班回家，总是先生火淘米做饭，然后再爬上树去摘瓜，下来刨皮切完，正好饭熟煮瓜；既节约了上圩场购买的时间，又免去了讨价还价的麻烦，而且能吃上最最新鲜的瓜。自夏至秋，历时数月，我家吃菜以瓜为主，兼顾其他，又变换各种烹煮法及吃法，倒也吃得有滋有味。自此以后，我们年年都有吃不完的秋瓜、丝瓜、竹筒瓜分赠朋友。

后来农场改善教师住宅，建了一幢红砖水泥拱顶的小伙房，我也分到了一间。一位学生给我送来了几株木瓜苗。我在小伙房后门外挖了几个穴，把它们种下，当年就开花结果了。在海南，木瓜既是水果，又是蔬菜。在台风季节缺菜时，我们把青木瓜当菜，木瓜可以贮存起来慢慢吃。当小圩上的菜类繁多便宜时，我们又把黄木瓜当水果。你吃过海南树上熟透的木瓜吗?甜而不腻，香而清爽，全无一丝酸涩之味，那甜润清香让你刻骨铭心。现在想来，当时那几株木瓜，确实给过我们太多的实惠了。

后来因住房调整，我原来的那间小伙房调换给别人。新主人说要在后面扩建什么附属建筑，要求我割爱。我说行。伙房换了，我也知道木瓜是保不住的；何况得来全不费功夫，失之我也不怎么上心。砍倒木瓜时，其中最大的一株硕果累累，光那一株摘下的大小生熟的木瓜就装了海南箩筐一箩半，起码有五六十斤之重。

世界上有些食物人就是吃一辈子也不厌，比如大米，比如有一些独具地方风味的传统食物。秋瓜，木瓜可说是我住琼时的传统家常菜肴，我们虽常吃却未生厌。但是也有曾经被我们吃腻吃怕的瓜类，比如兵团时期连队食堂的冬瓜、南瓜菜。

当时在蔬菜供不应求这个基本态势下面，却又有一些菜供过于求，比如冬瓜、南瓜。原因自然是瓜较易种，产量又高，又可贮存，所以一遇上台风季节，清水煮瓜，一吃三个月，把许多人吃腻吃怕。有一次我和一女知青到团部清账，当我们走了几十里路，中午赶到团部食堂吃饭时，进去一看，只有冬瓜，她就不吃了。而当时可吃饭的地方，只此一家，再别无去处了；不吃就要挨饿，而下一顿有没有别的菜也很难说。不管我怎么动员说服，她都说咽不下去。结局是我吃她看我吃，而那顿饭我也就吃得没什么滋味了。她就是被瓜饲怕的典型，一见瓜，什么食欲都没了。我们连队的副连长为了改善生活调换口味，就曾把甘薯、甘薯叶、芋梗做成菜让我们吃——听说现在大酒店用甘薯叶做菜，当然那是另一种制法，当然也是另一种心境，另一种肠胃和另一种消费了。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人世间的许多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古老的民谣，包含着多么丰富的内容，多么深刻的哲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