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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陈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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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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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险记

我的同辈同龄人中已有好些人作古了。或死于车祸,或死于疾病——各种名目繁多的癌症,或死于其他的意外事故,甚至还有被蚊子咬死的——登革热。他们都还不到该死的年龄,但他们都先后匆匆地甚至是毫无准备地就死去了。一样生注(定)百样死(潮汕俗语)。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生。人生如梦!斯言该是发自肺腑深处的。而我现在还暂时活着,不管活得怎么样,较之上面这些人应该说还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也曾历那么几次险,称得上与死神玩过游戏捉过迷藏了。

文革后期,我在海南的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某部某连垦荒。距我们连队十里远有一个地方办的“五.七”干校,晚上我们经常到干校看电影——露天电影,而且都是站着看完每一场电影。

一夜,我和几个伙伴又到干校看电影。开始几个人站在一起,但因为场地的高低以及站着看的人高高矮矮,视线被挡了,就要挪动位置,挤来挤去是经常的,也是正常的。总之后来我们几个人都走散了——电影散场如果互相找不到同伴,那就各自回去也是有的,因为连队里又不止我们几个人去。但是那天夜里出现了不正常的阵势和气氛。一下子有一小群人——当然全是愣小伙子,挤向我的前后左右把我包围起来。他们的视线不是专注于银幕,而是左顾右瞄,神情怪异诡秘却又不言不语。我发觉气氛不对,心中一惊——当时到处都在打群架,拉帮结派,各种各样土制的冷兵器如匕首、朴刀、铁链、钢戟、铁指全都粉墨登场,嗜血成癖。有约定时间地点两派公开血战的,也有明追暗截或以多胜少或采取突袭手段的,然后是恶性复仇再恶性循环地循环……我知道他们认错了人。逃是逃不出去了;我一慌张,只要我敢动一动,纵不被他们活活打死,也可能被乱拳打个奄奄一息或重伤——这种例子在当时不仅很多,甚至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然后他们一哄而散,我还不知道冤头债主是谁!我不能动——除非他们已经动手,但也不能傻等挨揍和等死,怎么办?我摸了下帽子——可能就是这顶该死的帽子,使他们错把我当成了某个什么人。这顶草织的只有一个长长的帽舌的标断立异的帽子是从一个知青那里拿来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它好玩。我佯做一无所知,从容脱下帽子,你们看看我是谁?我不敢乱动,我清楚解释是毫无用处的。我轻轻地开口呼叫我的同伴,连续地寻呼。因为当时兵团和干校的人来自好几个地方,各个地方的普通话都带着各自的特色。我的镇定和发声终于使他们确认是认错了人,自动散去。这可以说是我人生的第一险。

如果说这次历险是先由我自己感知然后又由我自己排除的,那么,在一次长途车上所历的险,却是在我自己完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由司机一手排除的。

我当时回乡探亲。返海南时,为了省钱,我搭上了一辆亲戚开的货车,从揭阳驶往广州。我和另一位亲戚坐在货车的车厢里,车厢里似乎还有一些货。那时的路很不好走,车颠得厉害,弄得我在车厢里又呕又吐,天又下着小雨。中途,车在柏油路上打滑,刹不住车。这辆失控的车就在路上左冲右窜蜿蜒地奔突前行。后来,司机看到路边有数株高耸挺立的树——忘记了是小叶桉还是大叶桉,司机当机立断马上转动方向盘把车对着那株防风林驶去。一阵剧烈的震跳后,树被撞倾斜了,汽车前面挂着车牌的那条钢铁被撞折了,而瘫在公路边的汽车也终于没有翻倒。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汽车剧烈震跳停下后我们才听司机说的。这一撞如果车翻过去了,其后果如何我们都无法知道。这应算是我人生的第二险。

一九七九年早春,我师范毕业的时候,一位和我是同一农场的同学,他告诉我,他有一个亲戚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农场开车,刚好要回我们农场。他要搭他亲戚的车回去,问我要不要同行?当时学校为我们包了客车到海口,到了海口还须再转车回农场。因为我当时有几箱书,上上落落转来转去甚是麻烦,所以我便答应了他。

那天一早,我的同班同室同学——此人后来调到广州工作,后来也丧生车祸,他帮我把行李搬到学校大门口,会齐了同场同学。车来了,同室同学帮我们把行李搬上车才挥手惜别。

那辆车那天搭的其实不止我和我的同场同学,还有另外几个人,驾驶室也没有我的同场同学的位置。我们好几个人在没有任何遮挡的车厢里坐在行李上。路上下起了毛毛小雨。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以及地动山摇铺天盖地而来……当我睁开眼睛,汽车已倾倒在公路边的排水沟里,车头插进排水沟侧那条高似堤植着防风林的土坝里,一边的两个轮子悬空——真庆幸还没有四轮朝天。车厢里的人少了几个,行李也少了许多。我们惊魂未定,知道是车出事了,赶快找人。那几个人有的被甩在路边的水沟里,有的被甩在水沟上的防风林里,或仰或府,千姿百态。但终于一个个爬起来,然后各人寻捡各自的行李。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哦,对了!我的同场同学怎么不见了。我这么一嚷,大家赶快寻找。在最远的地方,他被摔昏在林中的茅草里。大家七毛八脚把他扶起来,摇啊喊啊,他终于醒过来了。他的头可能撞在树上,脸上碰伤了两处,正在流血。后来我们才弄明白,车打滑失控,也不知司机是紧张还是操作有误,总之汽车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从右边旋到左边,本是向北却被旋至往南。在这个半圆形的旋转中,人和行李就因这快速而猛烈的旋转而被旋飞出车外了。只有我的同场同学伤势最重,其他人好像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司机拦住几辆过路车,我们一齐协力把倾倒的车弄正,而车竟然还可以开。司机首先把我们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里去给那些受伤的人包扎上药。

这可算是我人生的第三险。当我们惊魂已定,在车上研究起这一危险时,才觉得原来是如此可怕。如果事故再向坏的方面深入下去,那就不可思议了,但终于没有。所以,我们又互相庆幸。

我现在喋喋不休地谈这些历险的经历,意思是一个人到人世间走一遭不容易,父母养育我们长大不容易,社会培养我们成才(或成人)不容易!为了爱情,为了理想,为了自由,为了尊严,为了个性,为了幸福,为了美好,为了日求三餐夜求一宿,都不容易!我们应该好好地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我们应该好好地活着,尽可能使自己身心愉快,尽可能活得有意义些,活得有价值些。尽可能去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说些自己愿意说的话……这样,当那些猝不及防的死亡降临时,才可以少些后悔或内疚,多些宽慰和无憾。

财富离幸福据说还很远,而健康却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二零零三年四月廿一日于浮山潦斋

(此文发表于2004.06《揭阳文艺》杂志; 2013.10入编《知青情未了》/郑建华主编/中国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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