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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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不久,我也诞生了。我的降临人世,对于我的家庭来说,是一件特大喜事:这不仅仅因为我是男丁、又是长子长孙,最主要的是,我的出生恰好刚刚赶上了分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土地,这是中国农民几千年来所梦寐以求的安身立命之本,土地, 从广义上说,更是地球村上一切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安身立命之本。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可以说是在蜜罐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我受到祖母、父母、叔叔、姑姑以及周围的人的疼爱,我幸福地入小学读书,也幸福地走进了人民公社的食堂……政治运动与我无关,我快乐地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
潮汕地区的少男少女到了十五岁要举行“出花园”（走出人生的花园）的成人典礼,可我的“出花园” 实际上却提前了五年。十岁时,生活已经带我走出了我的人生花园, 饥荒来了,我第一次用身体真真切切去感受理解了饥饿的全部含义。活过了十岁,我才有了人生的第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是: 盼望能有干饭吃——不敢奢望鱼、肉,也不用蔬菜,只要浇酱油就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经历了饥饿的折磨以后,又遭逢丧母。天灾人祸,既改变了我的命运,又改变了我的性格。十一岁起,一个家庭主妇的工作落在了一个少年的肩上,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琐事过早地进入我的日常生活之中, 一个原本唧唧喳喳的少年变得沉默而寡言了。我人生的第二个愿望是读书,但却被现实生活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我勉勉强强半工（承担家务）半读上完了高小,就彻底失学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我忍受着人生双重饥饿的折磨:物质的和精神的。
七十年代伊始,伴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我奔赴海南参加生产兵团的建设,这除了被当时那个时代的政治热情所鼓动之外,其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吃饱饭这一物质需求的问题。在海南经过六年多更艰苦的劳动磨炼,我终于又圆了我少年时代的读书梦——上学去了。毕业后我成了一名教师。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 物质上和精神上的饥饿问题基本都解决了。作为一名领国家工资的教师,虽然我没有机会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虽然我也没有机会成为大款, 虽然不管在任何时候我和整个社会人群的收入相比,永远都属于低收入的人群之一,但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却客观存在着,我们的物质生活还是有如芝麻开花——节节高。物质的饥饿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精神生活上就更不用说了, 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的精神食粮完全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地飞跃着。
六十年代时,一年之中能看上几场电影看上几场戏剧那就是一种极度奢侈的精神消费了,别说那年代没有钱去买电影票、戏票,就是有,也很难买到电影票、戏票。所以我只能利用夜间去闲间听老人讲古,或走村串巷去借一些很难看到也很难借到的小说来看。
七十年代, 我在海南生产建设兵团时,我们有时夜里可以往返走四十多里路, 只是为了去看一场电影。
到了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先是被封禁的电影都陆续解放出来而大肆放映了,不久,电视机,影碟机问世、继而又以最快的速度普及至千家万户。看电影、电视,不用往外跑,也不用站着了,而是可以舒适地坐在家里,而且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有所选择了。
到了九十年代,电脑问世,很快也进入平常百姓家。进入二十一世纪,电脑不仅几乎普及每个家庭,而且更轻便易带的手提电脑也迅速上市。手机上网,一机在手,掌控天下,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少年时代的两个愿望:其一就是想吃饱饭,这早就解决了。看着现在患肥胖症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现在那些因过于肥胖而引发、诱发各种疾病的人们,我安于并满足于自己能吃饱的那种粗茶淡饭的生活。
其二, 关于我想读书的另一愿望,几十年来我都未得到真正的满足,而且一直都是在追求着、努力着。这可以再说得详细具体一些:我的读书,从形式上看,可以分为学历考试和个人爱好两个方面。学历考试方面,我在全日制学校读完了中文专业的课程以后,又用十年时间继续自修考完了中文专科、中文本科的学业,还函授了经济管理专业。个人爱好方面, 几十年来,不管多忙,不管顺境逆境,我都坚持阅读自己喜欢的文史哲方面的作品,从未间断,从未厌烦,从未满足过。
若从被动与主动这个角度上看,我在主动自修完学历考试之后,因为要评职称,所以几乎年年被动地都被要求参加继续教育——而且看来还要坚持到退休才能得以终止。主动方面当然就是我的个人阅读爱好——这应该是与我个人的生命相始终的了。我因为爱好读书,后来又成了一个业余作者,因为创作的需要,所以我更需要读书。
娱乐与读书是不同的。读书,当然可以说是一种精神娱乐,但娱乐却不能说是读书。娱乐只是一种娱乐而已,而读书却是一种追求——生命的追求。正像佛家修身养性的追求与世俗争名夺利的追求,那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我少年时代的两个愿望,一个已经满足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满足。我用已经满足的前一个愿望,去保证我那永远无法满足的后一个愿望——只要生命不息,我将读书不止。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二日至十三日草于枫江之阳
（原文发表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号《揭阳教育·校园文学》专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