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司马迁在《史记》中，辟专章写了刺客和游侠。在《刺客列传》篇末对刺客给以肯定：

“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在《游侠列传》中，对“以武犯禁”的游侠，对他们“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进行了赞扬，并明确地表明自己的写作态度：“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没不见，余甚恨之。”

古往今来，以刺客而扬名四方名垂古今的大约莫过于南宋的施全了。岳飞父子及张宪被宋高宗、秦桧以莫须有(也许有)的罪名杀害后，施全愤而刺秦，失手，被斩于市，施全一案，曾感动过千千万万人，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朱熹说过这么一句话：“举世无忠义气，忽见施全身上发出来。”

施全临刑时，围观的群众很多，有人故意大声说：“这不了事汉，不斩何为。”这话表面上是说施全刺秦不成，为不了事；但内里却是说，这个爱国军人还不应该杀吗？凡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是含着辛酸之泪的笑声，这笑声，既饱含着对施全的赞誉和同情，也赞赏说话者把秦桧骂得入骨三分，却又使秦桧无话可辩。秦桧当时主议和，曾对主战派说：“诸公皆分大名以去，某但欲了天下事耳。”(事见陆游《老学庵笔记》，吕叔湘注)

杭州西湖的岳王庙中，有翊忠祠，在祠里受到历代人民奉祀的，就是因刺秦被杀的施全和当时为岳飞冤案鸣冤而被杀的刘允升，后又增冒死收葬岳飞遗体的隗顺(此祠今已不存)。

唐李肇的《国史补》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李勉(唐天宝间封汧国公，德宗时入相)当开封尉，审讯囚犯时，有一个犯人用言词说动他而求活命，李勉放他逃走。几年后，李勉离职等待升迁时游河北，偶然遇见当年他放走的这个犯人。故犯喜而迎李勉至其家厚待，并问其妻，这是救我命的人，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其妻说，回报一千匹细绢的价值可以吗？故犯说不；其妻说，回报二千匹可以吗？故犯也说不；其妻说，如果这样，不如把他杀掉。故犯心动。故犯家的仆人可怜李勉，暗中告诉李勉，李勉乘夜骑马而逃。

李勉奔了半夜，行百余里，到了一个渡口旅店，老店主问他，这里多猛兽，怎么敢夜间出行？李勉因此告诉他原因，还未说完，房梁上有人迅速地跳下来说，我几乎误杀了一个年高德重的人！说了这句话后他就离开。天未亮，此人提着故犯夫妻两人的头来给李勉看(见《故囚报李勉》)。

这件事后来被人改编后编入《醒世恒言》、《今古奇观》。

这个无名刺客并不仅仅为钱杀人，他还有一个恶人该杀好人不该杀的标准。故犯夫妻却不明白这一点，所以结果是出钱雇人杀了自己。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金钱并非万能。古时的刺客，多为义行事杀人，所谓“盗亦有道”者也。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诗本来写得不错，这是刺杀清朝摄政王的汪精卫写的。如果汪精卫当年死了，那么他可能将是流芳于近代史的一个刺客；可他活下去了，他的身份也因此改变了，他出格成了一个政客，堕落成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可耻的大汉奸。

二零零五年九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五日于龙砂南寂斋

（原文发表于《九头鸟》文学杂志二零零五年第六期,原标题为《杂文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