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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陈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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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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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归途

这是一九八八年十月的上旬到中旬, 陈芳男终于在海南岛琼山县的海南农垦大坡农场办妥了调回揭阳县教育局的一切手续。需要说明的是:一九八八年四月十三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国务院设立海南省的议案,批准设立海南省,撤销海南行政区,海南省人民政府驻海口市。

这结果是陈芳男自一九八六年暑假以来五次从海南往返于深圳、揭阳的二年多奔波劳碌,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这样的结果,虽然这结果陈芳男并不是很满意……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哪能事事都如意呢?

在海南岛十八年, 不管怎么说, 陈芳男终于要“衣锦还乡”了。所谓“衣锦还乡”,是指陈芳男离开家乡时只是一个社青, 而今他是持有“广东省农垦海南师范学校中文专业班” 的毕业证;“广东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和“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考试合格毕业证的国家在编干部。但这“国家在编干部”只有写在海南农垦组织处的档案里, 表面的陈芳男不过从一个小青年变为一个经历过一定沧桑的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疲惫的中年人而已。

调回手续一切办妥, 陈芳男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此时的陈芳男已有一个家: 老婆和儿子。老婆和儿子在暑假时和他一起经深圳返回揭阳老家了,所以陈芳男这次赴海南办理调动手续是孤身一人, 要回老家了则要收拾三个人的衣物、行李。问题是陈芳男的行李比任何人都多。他的主要行李就是书籍, 整整有十六纸箱!

陈芳男爱看书, 也爱买书。他在连队去上学前, 就已经有两木箱书。这些书一部分是陈芳男从老家带出来的, 一部分是陈芳男探亲时来回路上经过的城市买的。陈芳男从读完“师范中文专业班”又增加了两箱书。出来教书, 教的是政治、语文,当然也要买一些参考书。因为当时国家正是拨乱反正时期, 理论界一些是非需要澄清, 这方面的书自然是应时而出, 作为中学教师的陈芳男, 自然要了解这些理论动态……后来, 陈芳男又参加“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的考试, 这就更需要买一些必不可少的参考书了。总之, 陈芳男因为天性爱书,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书。也可以这么说, 书是陈芳男的生命, 俗语说: 树挪死, 人挪活。陈芳男挪一个地方, 不但想活, 而且是为的活得更好。为了活得更好, 所以他不但不能丢弃那些书, 而是要更珍惜那些书。书就是代表知识、代表未来……陈芳男的未来就是要知识,即使所有人都视知识为累赘也好, 陈芳男也决不丢弃知识!

陈芳男把粗重杂物都处理了, 该送人的送人, 该卖掉的卖掉,只有书,一古脑儿全装进纸箱, 准备搬迁回乡。

陈芳男老婆原来是裁缝, 有一架缝纫机, 一架缝边机。加上其他的衣服杂物, 共有二十大件: 其中包括又沉又重的木箱、纸箱、麻袋。再外加一个旅行袋, 一个小提包。

陈芳男任教的学校是大坡农场场部, 琼山县城车站每天有一班公共客车开到大坡农场场部, 然后再从大坡农场场部白石溪返回琼山县城车站。琼山县城与海口是连在一起的。

陈芳男老婆原来的裁缝店就在场部(白石溪)的公共客车站旁近。启程当天, 陈芳男叫了一个老乡老蔡送他去海口, 这样, 在大坡农场场部上车时这么多行李就有人可帮手, 到了琼山县城车站同样有人可帮忙卸行李, 然后还要叫三轮车, 把这些行李拉到海口新港码头送上船。这一路上这么多行李要搬上客车、搬下客车、搬上三轮车、搬下三轮车、搬上过海轮渡……总要多一个人帮忙、照应才行。

在大坡农场场部白石溪上车时, 知道陈芳男调回乡和他启行日期的, 都来给他送行。有一海南老乡(也就是陈芳男的学生家长) 那天给他送来一网兜去掉外壳的椰子,陈芳男本不想带, 但碍于海南老乡的面子, 也就带了(因大家七手八脚就把这网兜椰子弄上车顶行李架上去)。大家帮忙也把陈芳男的全部行李搬上客车。陈芳男毕竟在此地生活、工作了十五、六年, 朋友、熟人、同事、老乡不少。当然陈芳男和老蔡也不袖手, 而且是主力, 把二十大件行李搬上客车车顶的行李架,这虽然有点累, 汗流浃背的, 但随车启行的两人,包括来送行的都可算是生力军。加上陈芳男已开启踏上归乡的归途, 心情也是愉快的。

白石溪距琼山县城——府城六十多公里,二个多钟头后, 客车终于驶进了琼山县车站, 车上只剩下陈芳男和老蔡, 还有车顶的行李架上陈芳男那二十大件行李和车中那几件小件行李。

陈芳男并不着急, 车停稳后, 他下车找了那些踩三轮车拉货的人, 告诉他们车上有二十大件行李, 拉到新港码头送上船要多少钱?围过来一小群人, 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陈芳男观察着这些人, 最后他挑了一个他认为较老实的说: 就你了, 你再挑一辆车, 把行李和人拉去新港码头并送上船。

于是,陈芳男和老蔡, 还有两个车夫, 四个人合力把车顶上的行李卸下并分别装上那两辆三轮车, 还有车中那几件小件行李。然后陈芳男和老蔡又分别坐上那两辆三轮车。两辆三轮车于是一前一后踩向新港码头而去。

到了新港码头, 陈芳男先下三轮车, 然后交代老蔡看住行李,他自己跑去买回乡的车票: 海口——潮州(潮州车是路过揭阳的)。

找到“海口——潮州”那辆车后, 他告诉司机: 我买了坐你们车的车票, 还有许多行李。司机说: 行李上轮渡, 过海后到海安再上汽车。并告诉他车牌号码。

于是, 陈芳男告知老蔡, 并指挥二个车夫, 把行李搬上轮渡。然后陈芳男按讨价确定的付给二个车夫车费。然后给了老蔡回农场去的车费,也就和老蔡挥手道别。

汽笛一响, 轮渡开了。船行两个钟头后, 轮渡靠上了对岸的海安码头。

船刚停稳, 海安码头上那些男女挑夫, 呼啦啦涌上来一帮人, 七嘴八舌地问: 谁要挑东西?

那些男女挑夫们盯着陈芳男那一大堆行李, 一个男挑夫问: 要挑吗?陈芳男说: 要挑, 这里有二十件, 先说好价钱再挑。男挑夫说: 每件七元。陈芳男说: 太贵。你别搬。

那男挑夫走开了,陈芳男问一个女挑夫: 这二十件行李挑下码头, 你要多少钱?

女挑夫说: 每件三元。

陈芳男说: 好。你挑吧。

女挑夫从扁担头解下绳子, 正准备捆行李, 忽听一声喝叱: 别动!那是我的!

循声望去, 原来最初上船要挑的男挑夫正躲在一个角落里虎视眈眈地正窥伺着陈芳男的行李, 看到有人要挑, 即凶神恶煞地吼道。

陈芳男对女挑夫说: 别管他,我愿意给你挑, 你挑上码头, 我马上按件付给你钱。

但女挑夫却拿起自己的扁担、绳子, 扭头走掉了。

陈芳男心中一沉:平时看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学书籍, 了解了社会上有一种黑暗势力……想不到在社会主义的中国、在拨乱反正多年、改革开放多年的中国,在海安码头, 陈芳男竟然就碰上了……这就是那种社会上的黑暗势力……

那些一两件行李的过海旅客, 或自扛, 或雇人扛, 都陆续下船了。然后再到海安码头找自己要坐的那趟车。

旅客下完了, 轮渡工作人员正在清仓, 准备重新装载海安码头上船的旅客,然后再拉到海口新港码头去。

这时的陈芳男有点急了: 这可不是几件行李?若是几件行李, 陈芳男咬咬牙, 来回跑几次, 自己也能把它们扛到海安码头上去。可那是二十大件行李、外加几件小件行李啊!再说老蔡也没有跟来?没挑夫帮忙, 他自己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把它们弄到海安码头上去。那女挑夫走后, 陈芳男又叫了几个男女挑夫, 但谁都不敢去挑陈芳男的行李。因为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正窥伺着,看到有人要挑, 即凶神恶煞地吼叫的“强人”!

怎么办?可他自己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把它们弄到海安码头上去啊!

这时轮渡工作人员走来催陈芳男: 这些行李是你的吗?赶快搬走。我们要重新上客, 然后船要往回开了。

陈芳男说: 可这些挑夫不敢挑我的行李!

他把第一个要价太贵, 而后面要挑的要价合理些而最先的那个人却又不允, 而且大家好像都怕他!我遇上了一个要敲诈勒索我的人了!

轮渡工作人员说: 那就给他挑, 贵点就贵点吧!拖下去不好, 拖下去轮渡就真要开走了。

陈芳男至此真的无法可想了!罢!碰上拦路抢劫的强盗, 算我倒霉!陈芳男用眼光搜索那个“拦路抢劫的强盗”, 咦!那个剪径的强盗还在瞄着陈芳男和他的行李, 看起来这个强盗今天是吃定陈芳男了。

陈芳男想: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我一个在编国家干部, 何必跟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一般见识呢?一百四十元, 虽然我这“在编国家干部”要二个月工资!但, 能屈能伸是丈夫!罢!大坡农场劳工科不是给我支付了四百多元差旅费吗?陈芳男大步朝那“剪径的强盗”走去, 对着他说: 我的行李看起来只能让你挑了, 就按你这圣君嘴: 说一是一, 说二是二。每件七元。挑到海安码头并上长途车车顶行李架。

那“强盗”果真有本事, 一声唿哨, 召来了几个人, 不多久, 二十大件行李全部搬上海安码头,并搬上长途车车顶行李架。

陈芳男掏出一百四十元, 递给“强盗”。“强盗”接过钱走了。

合该这是陈芳男的多事之秋!这华盖霉运在一九八八年的八、九月, 延至十月上旬到中旬, 就死死缠住我陈芳男不放, 还不知要缠多久才肯罢休!

“强盗”指挥他的那几个人把陈芳男的二十大件行李上错了长途客车: 本来陈芳男买的是“海口——潮州”的车票,可行李上到“海口——潮阳”的车!这一字之差, 可这是两个相距甚远也不同的县城, 虽然同属汕头地区。可海安那个“强盗”以及这些人们, 都是知一却不知二的呀!

总而言之。“强盗”已经不见了, 他自然又去四处剪径、四处抢劫、四处敲诈勒索去了……海安码头上各辆客车上完客眼看也要相继开往各自的目的地了……

陈芳男欲哭无泪!而且他目前还没有哭的权利!而是必须尽快把二十大件行李卸下车来, 重新搬上该去的该上的那辆车,这才是最最紧急的。

可是, 陈芳男独力难支!二十大件行李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卸下来。他在海安码头上找了一个女挑夫, 请她帮忙卸行李,上行李……女挑夫问: 多少钱?

陈芳男说: 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这时候的陈芳男还有时间讨价还价吗?还有条件讨价还价吗?再说他还在乎那讨价还价的钱吗?“强盗”的剪径、抢劫、敲诈勒索他都认栽了!英雄难过小人关!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女挑夫开了价, 陈芳男一口应承。于是两人到了“海口——潮阳”的客车旁, 陈芳男说: 我到车顶去缷, 你在车下接。

陈芳男看到旁近有一家乱搭的简易小饭店, 顺手拉过来一条板凳, 对女挑夫说: 你就站在板凳上接我递下来的行李。

女挑夫说: 好。

陈芳男爬上车顶行李架, 缷下第一件行李又把它递给车边站在板凳上的女挑夫, 正在此时此刻, 传来一声断喝: 停!

陈芳男和女挑夫循声望去, 原来是小饭店的店主在吆喝。

陈芳男问: 为什么?

小饭店店主大声喝斥: 为什么?板凳是我的, 快下来。

陈芳男说: 哦!对不起!板凳借我们用一下, 用完擦洗干净双手奉还。

小饭店店主说: 不?板凳磨损了怎办?

陈芳男说:哦!那租用一下, 多少钱?你说。

小饭店店主说: 最少也得十块钱。

陈芳男说: 我给你二十块。

小饭店店主不吱声了。陈芳男想: 还是钱好用!强盜也好, 小饭店店主也好, 在钱面前, 他们都是钱的奴才!

陈芳男和女挑夫同心合力、互相配合, 终于把那二十大件行李卸了下来, 又搬上了“海口——潮州”那辆车的车顶行李架上。又把几件小件行李搬上车中。

然后, 陈芳男把板凳擦拭干净还给小饭店店主, 又拿出二十元给他说: 这是板凳的租金。请你收好。

陈芳男终于舒出一口长长的气,这口长气中包含: 倒霉气、委屈气、愤怒气、正气、财气、郁闷之气……

十六纸箱书籍, 在大坡农场场部陈芳男没有以旧书或废品出卖, 而是决定搬迁回乡。他为这十六纸箱书籍(废品), 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实在只有天知道!破财有气么??????破财生气么……

海安码头, 这是陈芳男人生的滑铁卢吗?不, 它是陈芳男人生的万里长征中一个小小的挫折!不, 连挫折都不算!他只是被一只蚂蚁狠狠叮了一口,虽然有点疼, 但很快就会过去的。在海南, 陈芳男被蜈蚣咬过, 被蝎子咬过, 还险些被毒蛇咬过, 他都能化险为夷!现在, 一只小小的蚂蚁, 怎么能算是陈芳男人生的滑铁卢呢?不过, 海安码头, 陈芳男永远都会记住它: 他在此曾被一只毒蚂蚁狠狠地叮了一口。

回乡归途,这一站才刚刚开始, 后面的路还很漫长!此时的回顾、伤感没有必要。陈芳男他需要休息, 需要好好地考虑这一路上的安全问题、还有平安问题……

陈芳男乘坐的这辆长途客车终于在海安码头启行了, 这时候是下午四时多。这是卧铺车, 每人有一个铺位可以睡。

黄昏时客车到达湛江市郊, 驶进公路边一处停车的地方, 司机喊道: 下车吃饭, 半个钟头后上车。这里有一间小饭店, 小饭店可供司机、旅客吃饭,并上卫生间。半个钟头后, 客车又启行了,一路从粤西向着广州方向奔驰而去……

到了广州,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一路上当然都有停车、吃饭、上卫生间的路边店。然后, 客车又风驰电掣地奔向粤东方向而去……

过了增城,又到了惠州, 中午到了海陆丰吃午饭。这时候离家乡就已不远了。

第二天黄昏时, 长途客车终于到达揭阳汽车总站。客车没有进站, 而是停在揭阳汽车总站门口的大街上, 到揭阳下车的旅客就在此下车。

陈芳男对跟车的司乘小伙子说: 我到车顶卸行李, 请你在车下帮我接一下。

司乘小伙子说: 好的。

陈芳男爬上车顶, 卸下第一件行李, 想递给司乘小伙子, 谁知车下黑压压都是来托的手掌, 一群人就把他的第一件行李托走了……这时候只听司乘小伙子生气地大喝道: 下来。

陈芳男还认为他是在吆喝别人,对着他问: 你是叫我吗?

不叫你叫谁?赶快下来。司乘小伙子又生气地大声说道。

陈芳男爬下车来, 司乘小伙子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 几十个人来帮你“托”行李, 你的行李卸完了, 那几十个人你怎么付工钱?每人付多少?另外, 这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托”过, 你分得清谁“托”过谁没“托”过吗?赶快让他们走开, 不管任何人,行李都不要给他接,就我一个人接。不然的话, 就麻烦大了。这是有过先例的!

陈芳男于是又爬上车顶, 又卸下一件行李, 那一群人又伸出手来想接, 可陈芳男就是不递下来……等他们手举累了又放下了!陈芳男才说: 请你们走开, 我的行李不需要你们接。不管你们自作多情地接多少, 任何人我都是不会付工钱的。我只要跟车的人接我的行李,请你们都走开!谢谢你们!

话说清楚了, 陈芳男才把行李递给司乘小伙子, 小伙子接后放在一边。就这样, 所有行李都卸下来了, 连同那第一件, 陈芳男又把它拢在一起。然后和司乘小伙子挥手道别。客车又启行驶向终点站——潮州而去。

揭阳汽车总站距陈芳男的村子只有二十多公里, 当然陈芳男是连夜回家。他的所有行李雇了两辆拉货的电动三轮摩托车, 连同他自己一起回家去。二个三轮摩托车司机都是陈芳男的同村人, 也是小学同学, 到家卸货后, 问他俩多少运费, 他俩就合情合理地收了陈芳男该付的运费。

这归途, 终于在艰难中又惊险中平安归家了!只是, 这一路上的经历却使陈芳男刻骨铭心。

二零二三年五月十五日动笔、十六日至十九日上午续写于隐庐斋、十九日下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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