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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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短墙上，摆放了一排盆景。我下班早，巧遇大风，忽然心生疑问：“就那样摆放，难道不会被风吹下楼去？”
阳台在二楼，并不临街，若被风吹下，也砸不到人，盆景却会摔碎。我替主人担心：多么精致的盆栽，若损坏了，真可惜。盆栽主人住我楼上，独自在小城给她孙子陪读。每次她回来，都会朝我办公室里望望，如果我在，就会跟我说话。也许是知道刚刚创业的我，并没有什么好忙碌的，而她和我一样，租住在同一栋楼里，同样还在熟悉这座小城。
一夜将深，我提前做起次日要完成的工作。突然，我听到一声询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做事？”
是她回来，我连忙起来迎接。她发染银霜，蹒跚着走进我的办公室。我请她坐下，她推却了，留下一根玉米棒，两块荞麦巴,说给我当宵夜。离去时，她嘴里还喃喃自语：“年轻人想做点事很要吃些苦头。”
这话让我颇为感动，仿佛祖母对孙儿的疼惜。又像是少年时，我异乡求学，遇到的那位女店主。她在我身无分文时，不但允许我免费使用她店里的公用电话，还为我灌了一瓶开水。这些已经令我非常感动，却又听见她说：“刚刚烧开的水，回寝室里去泡泡脚，你一个男孩子，留点晚上喝，也够用了。”
十六年后，和爱人相处时，我总是叮嘱她，要多用开水泡脚。久了，她便嫌我啰嗦，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好心关怀，是一位不知名的女店主，于十六年前传递与我的。
我手心被玉米棒散发的热量温暖。这时，我怀疑，她是不是下楼给孙子买宵夜时，看到我还在，就特意给我带了一份。看着她一步一级迈上楼梯，我似乎看到时间沿着楼梯滑落，倒流在她下楼的脚步声中。
如果我没有选择自主创业，那么我就不用“吃些苦头”。如果我没有选择异乡求学，那么，我也不会遇见好心的女店主。如果我没有遇见生活中那些温暖过我心灵的人们，那么我会不会自私到不知道要怎样去关心别人？
我联想到《悲惨世界》的开篇故事。因盗窃罪被判刑的主人翁冉·阿让，在出狱后流浪街头。好心的神父收留了他。但他在享用了神父一顿美味的晚餐之后，却袭击神父，偷走了教堂的银器。
再次被警察逮住时，冉·阿让是绝望的。但神父却替他撒了谎，说那些银器是自己赠予阿让的。神父还告诉他：“如果你从那个苦地方出来以后，对世人都怀着憎恨，那可是太可怜了，如果你还能对人都怀着慈善、仁爱、和平之心，那你就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高贵。”
我想，内心平静下来，不再恐惧的阿让，在那一时刻，一定能够明白，神父赠予他的到底是什么？因为此后的人生里，冉·阿让终于活成了一位高贵的人。
眼看她要走到楼梯转弯处了，我急切地问：“您阳台上的盆景，难道不怕风吹雨打给摔坏了吗？”
她搭着扶手转身回我：“哦，不怕，不用怕，你不懂养花，既要多晒阳光，也要风吹雨打的，不然容易枯萎。”
我懂了，她授予我的，既是种养的经验，也是生命的体验。生命既要温柔以待，也要风吹雨打，才能开出灿烂的花。缺少了任何一种环境的适应过程，就不能成长为生命应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