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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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上来了，最舒服的时候是不用开空调的早上。
被楼下花园里的鸟声吵醒，窗外，漫天五彩的云霞恣意绽放，微风就像昨天晚上的梦一样，飘飘渺渺，若有若无。
阳台上花草的每一个叶片都翠绿如碧，忍不住侍弄起来，手抚过叶面，丝丝清凉，忽然想起那一句：敲棋过后指犹凉，心静的时候，有限空间的点滴快意，亦能够感知。
正午，如果是纯粹的高温天气还好，要是下过雨之后，就会变得闷热湿黏，持续几天，便给家庭主妇带来了烦恼的小事儿，特别是家居平房或者一楼，该防范家里的被褥衣物返潮和大米、面粉、豆类生虫了。
妈妈说：“面里有三宝，一龙一虎一凤凰，到出来的时候了。”龙是指白色小肉虫，虎是指褐色小甲虫，凤凰是指灰色飞蛾。佩服老年人的想象力，听妈妈那口气好像生虫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虫子能得到如此美称，想必很开心。
少量生虫的面粉妈妈不舍得扔掉，用细纱做成的箩筛一遍，正常食用。想起虫子毕竟让人反感，年轻人可不愿再吃。
正好快到农历六月六，妈妈该烙芝麻焦馍了，吃起来酥香。小孩子吃时总会掉一地碎渣渣。妈妈说不用捡，六月六是蚂蚁的生日，让蚂蚁多吃点儿，然后又讲起小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去赶考，饿了坐在路边吃干粮，馍渣渣掉到地上，蚂蚁围过来吃，好心的他又搓碎一些馍渣给蚂蚁吃。等到考场上，他尽情发挥，但是有一个字，他少写了一个点。考官判题的时候感觉那一点有些活动，原来是蚂蚁们聚在一起充当那一点，拨都拨不走，于是判为正确。
书生做了官，得知有蚂蚁的功劳，便把六月六定为蚂蚁的生日，倡议各家各户烙焦馍，焦馍易碎，掉地上的馍渣不许捡，让蚂蚁吃。
吃焦馍的时候说说恩恩相报的小故事，心生暖意，如果搭配上爽脆解暑的果品，会更有意思。
在中原地区，我认为夏天最过瘾的解暑果品当是含水丰盈的西瓜、桃子，尤其是沙瓤瓜、水蜜桃，占据半壁江山，如果你愿意，把西红柿也列入水性水果吧。
我是吃瓜群众，吃瓜生涯中的历史事件可以追溯到少年时代，是那个时候让我意识到原来西瓜会变成水。
小孩子和西瓜的亲密总和身上的小汗衫分不开，大概都有过吃了一身西瓜红的经历。我记忆深刻的还有一个场景。儿时住在园艺场，我和哥哥从瓜地里一人抱一个滚圆的西瓜回家。天边乌云压境，眼看大雨倾盆而下，惶恐之下，哥哥在前面跑起来，我在后面一紧张，猛一下趴到地上，整个西瓜被我压得粉碎，鲜红的汁液染红了我白色的汗衫，那一刻感觉西瓜的水比即将到来的雨水还要多。
熟透的西瓜要是放一段时间，更不得了，用传统的说法叫晃啷了，抱起来摇摇，能听到水声，一刀下去，“哗啦”流一地。
西瓜能变成水，最重要的表现是它能让许多人像喝水、喝汤、喝饮料一样去爱它，特别是冰镇或者加工之后，爱意升华，增添不少乐趣。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用勺子挖着吃，旋转出一个个红玉样的半圆球，入嘴即化。中间又脆又甜的位置，我和家人谁都不抢先挖第一口，都愿意留给对方。
如果一个不问厨房的男主人亲自给家人做了薄荷西瓜酪，笑眯眯晒朋友圈的肯定不是他自己。我知道，有人在满足地翻看手机。
街角有一个西瓜摊，农用三轮车上的花皮瓜带着青秧，大小不匀，一看就是自家种的。中午我看见卖瓜的夫妻俩把一个西瓜切成两半儿，用刀子划划、搅搅，就着方便面吃，吃完了端起来喝里面的汁水。他们的生意不错，我想，除了他家的西瓜水分大之外，还有买瓜的人们懂得照顾生活不易的下力人的缘故。
吃西瓜的同时桃子也吃不够。从初夏开始，一茬接一茬，根本停不下来。漫长的吃桃过程在暑热天达到顶峰，成为每日的功课。家里整天都飘着蜜桃的芬芳气味，在饭点前后吃，可以充当不少主食。
老年人喜欢软和的面桃，每个夏天我和家人不知道买了多少桃给爸爸、妈妈吃，大兜小兜地往家掂。妈妈说：“人真是无底洞，看看吃了多少东西，送人吃了传名，自己吃了填坑。”
我和家人最爱水蜜桃，皮轻轻一揭，透明的果肉灌了蜜一样，果汁垂落，弄得满手湿黏。家人总是自觉地蹲下来就着杂物筒，一边剥皮一边吸溜，而我就着托盘，笑他吃得没有美感。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里描写方鸿渐被桃汁弄得狼狈：“桃子吃完，他两脸两手都挂了幌子，苏小姐看着他笑。他怕桃子汁弄脏了裤子，只伸小指头到袋里去勾手帕，勾了两次，好容易拉出来……”由此引出了苏小姐主动洗手帕、缝扣子的插曲，把方鸿渐紧张得不得了，面对苏小姐的爱意，他真不愿意担负责任。没办法，对一个人没有感觉，在她面前吃个水蜜桃都是错误。
笑过之后提醒自己，不要在公众场合吃桃子，汁水粘了一嘴一手，洗了手还要用湿巾擦嘴，用纸巾是擦不利索的，甜蜜之后是烦恼。
我们还喜欢离核[hú]儿的桃，本地山里的更好吃，优点是可以掰开，软糯的肉、清晰的丝，纹理分明的核儿，利索地呈现在眼前。家人总是掰开来，把太阳晒红的那一面儿给我。此时，鲜活的桃子充满了浓情蜜意，象一个宠物，在我们面前扭来扭去。
把西红柿当水果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吸的快乐里。挑一个自然熟透的西红柿，从顶部咬一个小口，用力一吸，手在下面帮点小忙捏一下，冲进嘴里的汁液带着籽粒，酸爽有料。
不说了，嘴里有点酸，等会儿去吃一个。
而这些，在夏天之后再吃都没有这样淋漓酣畅了，让人有无尽的念想。我们中意的东西总是这样，来了又去。
（首发于2020年7月5日《河南思客》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