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秋季节气的排列,最恰当的时序应该是秋分,之前是燥秋,之后是寒秋,且气温起伏变化,都没有此时安祥舒适。
阳光柔软了许多,天空蓝莹莹的,云层渐渐淡薄,风悄悄变得爽利,但是并没有过分凉,就算是下点雨,树叶也不至于飘落太多,和萧瑟还有一定距离。
四周弥散着好闻的味道,也许是桂花的芳香,也许是糖炒栗子的甜香,或者是蒸红薯的面香、煮老玉米的浓香,有烟火味的空气,让人欢喜让人流连,满足感浸透每一个细胞,体验家常滋味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集市上的石榴和柿子,色泽明亮,姿态优美,简直可以当作艺术品来看。
如果喜欢齐白石画的爆裂的石榴,肯定也喜欢甜润的籽粒在口中炸开的感觉,这时候才知道好的秋天不一定非得去野外看层林尽染,还可以和晶莹剔透的石榴籽作伴,类似一颗颗玛瑙收进白玉样的碗里,摆在眼前,陋室生辉。
捏柿子也是秋天的另一种快乐。买回来柿子还有些硬,赶紧捂起来,我喜欢每天挨个捏一遍,捡出软和的跟苹果放一起,等待它变得红润透亮,提起来像一兜水,弄破皮就可以直接吸食。家人总说是被我捏熟的,难道没有我的功劳吗?
以前妈妈住平房,院子里种了石榴,从春到秋,生出许多相关的诗情画意和生活趣事,特别想再种一棵柿树,看看会不会有故事,可是,没有足够的空间,只好作罢。既然有选择就会有遗憾,学会放弃就释然了。
秋分时节的色彩已经丰富起来,只是饱和度还不算太高,黄绿相间,柔和平静。小山稳重,林木内敛,尤其是正在秋收的田野,逐渐坦荡空旷,温暖的土地在等待下一轮播种。农人们丰收之后的闲暇是不会白白度过的,有人要去寻找另一种完美的存在,那便是污泥深处的莲藕。
市场上已有新藕卖,细嫩洁白,上面还带着几片细小的淡绿色浮萍,削皮后可以直接吃。价钱不低,卖藕的人说采藕不容易,是用脚顺着藕节踩着泥找出来的,泥浆又黑又腥。
再次去看湖南岸的荷塘,水落泥出,枝梗凌乱,有人进去过的痕迹,枯败的荷叶被采藕人拔去或者溺入水中。
不禁联想到《红楼梦》,众人坐棠木舫去藕香榭的途中,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欢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
每每读到此处,都会为李商隐击掌,于无意之间相遇喜悦,于孤寂之中体验闲情,同时,我认为也是证明黛玉才情过人的最好注解。
当然还有李清照,面对“红藕香残玉簟秋”,即便是“独上兰舟”,也有“两处闲愁”,内心的关注点是“一种相思”,有对方的呼应,让这个凉凉的秋天“月满西楼”。
诗词大家独特的情趣来自精神的力量,能给看到的事物赋予深刻的内涵,有积极心理学的意义,鼓励我们尝试着在每一个细节里寻找美好的感受,其实和跳进泥塘的挖藕人是一样的,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路边的草日渐衰落,成片的狗尾草穗在阳光下越来越透亮,成熟的种子纷纷散落,我顺手撸一把草籽在手里揉搓。还有粗壮的蒿草,依然挺直,根系发达,入土很深,妈妈说俗语叫狼尾巴蒿。
惊喜地发现,在这些草中间有一棵青麻,叶子掉了不少,麻蒴已经发黑,而它的形状还那么好看,像车轱辘一样,顶部棱角分明。
即将中秋,用麻蒴压花纹是老年人蒸发面月饼必须用的工具。
婆婆在世的时候,每年农历八月十五前都蒸发面月饼,还要去野外寻几朵麻蒴。比着笼屉大小形状,把发好的面擀成圆形,一层面撒一层芝麻红糖馅,交替叠压,最上面一层用麻蒴压上花纹,一朵一朵,像是刀刻一样。出锅时,暄腾腾的,有两三寸那么厚,晾一晾,切成三角形小块。
大家围坐在餐桌旁,香香地吃着、说着、笑着。婆婆满足地看着我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难忘那时,多么温馨。
团圆日,在一起吃是表达亲情的媒介,传统节日的食俗既满足了口腹之欲,身心也得到慰藉,哪怕遇到雨夜无月,也无所谓。
期待月上中天,流霜无尘,月亮中的高山凹地的影子能清晰地看到,桂树玉兔的模样也能想象,清辉朗朗,明亮却不直白,给人以安定、平稳的感觉。
此刻,一年中最好的秋月,正是大家最喜欢的状态。
本文首发于《河南思客》2020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