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时节的雪和小雪时节相比,“有大小之别,无高下之分。”寒流袭过,气温持续下滑,空气中适宜凝结的水分却不多,即使下雪,雪量也不大,倒和前些日子差不多。
白昼渐短,越来越多的时间穿行在大雾中,最怕浓雾,应该说是霾,视野范围缩小,呼吸紧张,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车辆行人都小心翼翼,试图走出重围。
也有某个早晨笼着轻雾,那才是真正意义的雾,似回到从前,纯正的乳白色,轻盈似纱,飘忽不定,干净透明,隐约可以看见远远的蓝天和阳光。
雪尚无踪影,冰亦无消息。
舞钢的刘山上静谧安详,铺满林间的落叶,已渐渐腐烂。我和家人慢慢走着,什么也没说,不由地想起去年冬天,我们来这里,看到的景色和眼前的是有些不同,可感受并没有差别,同样觉得野外已不可久留,是时候寻找一隅、梳理羽毛、耕耘内心了。
山脚下花圃里的南天竹,细巧的叶片已经红透,在冷冷的光线里格外亮眼。我一直喜欢这种清秀隽永而又越冷越红的风骨,结了红艳艳的豆子,就是倔强的证明。
小游园里的人们穿着各自喜欢的棉衣,坐在健身器材上,在淡淡阳光的抚慰下,渲染出暖暖的氛围。也许很无聊,但是很舒服。我也坐下来,听着音乐,思绪开始天马行空。
思想者的生活,虽白驹过隙,但也丰腴快捷,丰厚的积累升华成深刻的思想。我没有如此深度,但我愿意经历重复而又冗长的琐事,喜欢烟火人间、细碎生活、点滴感受,也愿意做一个平常人,对工作、对家常、对衣物、对食材保持着兴趣,因为有家人的等候。
流连在超市菜场,分不清季节的菜品应有尽有。看着那些或暖或凉的食物,心里踏实,嘴角微微上扬,设计着烹饪程序。自选火锅材料搭成塔型,似乎冒着热气,旁边配着冰糖葫芦、冰糖雪梨、冰糖莲子,冷天里带个冰字反倒更撩起食欲。走到腊肉、腊肠专柜时停下脚步,我并不是想买,而是怀念从前我家自制香肠的场景。
记得小时候灌香肠可是我家的一件大事。爸爸买肉切肉拌调料,妈妈刮羊肠,我和哥哥清洗漏斗。肥瘦相间的猪肉被白酒、砂糖、盐和五香调料浸润后,散发出的辛香弥漫在屋里屋外,也弥漫在我的记忆里。
灌装的过程总是我和哥哥配合,哥哥有劲儿,负责端起绑着肠衣的漏斗,我往里塞肉。一节一节灌好后,挂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晾晒一段时间,就成了放学回家的期待。妈妈从蒸锅里端出香肠切好,我们夹到馒头里便满足地跑到院子里去了。
现在,倒是日益喜欢吃豆制品,尤其是老家叔叔磨的豆腐,细嫩光滑,冬天炖白菜最好,“咕嘟咕嘟”的声音特别安慰人。
叔叔有些憨实,一说话,眯起眼睛“嘿嘿”笑,大家都喊他“老笑”。他做手工豆腐早先用卤水点,后来用石膏点,却一直拒绝用葡萄糖内酯。虽说在村里卖豆腐生意一般,可是很顺当。然而他不满足了,说想出去瞅瞅,想去城市摆摊儿。于是,前年下雪天他进城了,很快,去年下雪天他又回去了,今春赶上新冠疫情,没再出门。在外一年的收入不够房租和工本,但是叔叔说他总算知道外面咋样了,没有暖气,很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方情结,远方不仅仅在图画和诗词里,还在想象里,也在行动中,留给叔叔的是对雪天的记忆。
据说“夏雾晴、冬雾雪”,中原地区的雪,得提前酝酿,还需要赶紧抓住,有时候来得快、去得急,让大家都记挂着下雪的事儿。就算不是小孩子,也异常兴奋,类似《红楼梦》中宝玉为了下雪而操心的情绪。“天亮了就爬起来,揭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此时我们和宝玉一样欢喜非常,“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
宝玉走进琉璃世界,是为了结社写诗,而我们想要的似乎有点浅薄。
上午果然飘雪。“雪似绒花,绒花似雪。浅浅一层,一层浅浅。”朋友们立刻微信相约,晚间一起去农家院吃小鸡炖蘑菇,还要略饮几杯,然后用鸡汤下面片儿,撒上香菜葱花,满满地喝上一碗,方不辜负这今冬的瑞雪。
午后,那雪竟然越下越紧,迷迷茫茫。马路边香樟树的叶片上聚满白雪,有的被压弯了枝条,园林工人拿棍子敲打,再次理解了针叶林、落叶林在北方存在的理由。
我等俗人,不比张岱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空旷宁静,颇有绘画中大面积留白的意境,而我们,需要放松和欢愉,需要大雪留痕,需要回忆的源泉。
于是,和同事姐妹们去刘山公园,在雪地里闹了起来。“几团白雾眼前飞,大片绒花脚下堆”“管他东西南北中,前仰后合一阵疯”,拿雪球相互砸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嗷嗷”喊,来回跑动,真像一群战士,混战过招,乱了方阵。旁边有人拿手机录了小视频,事后看了又看,笑了又笑。
记录下来的不仅仅有雪景,还有我们之间的友情,足够以后谈论。
次日放晴,阳光清亮,天空如洗。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寒意侵人,大家揉着红红的鼻头,称赞着洁净的空气。
我们单位大门外面人行道上的积雪被扫光了,我知道是那位上了年纪、面目清瘦的环卫工人干的。他时常忙碌之后坐在单位大门一侧的走廊下休息,偶尔到单位的茶水房接点开水,手捂着杯子取暖,每隔几分钟到管理的路段去忙一阵儿。他看上去已经超过了退休的年龄,一定是特别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坚持着。
傍晚下班的时候,看见那位大叔还在保洁,我就想,四时变化,不光有风花雪月,还有许多忙碌和坚守,这些,我们不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