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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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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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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都市纪实小说《深圳》连载

第一章 “高交会”会刊

有时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是一个偶然的决定……

——诗人:申峥嵘

一、初到深圳


厦大这个南方学府,座落在风光绮丽的亚热带美丽的海滨城市,厦大西门外就是著名的南普陀寺,但一个年轻人,却无心留恋这里的一切,他的心已经飞到另一片热土,他匆匆拖着一个手提箱上了停在西门外的一辆长途大巴车......

此时已是十月底的深圳,这是一片热土;虽然已是深秋,但并没有万物开始凋零的迹象,这里依然盛开着春天的花朵,一切欣欣向荣向外散发出热气腾腾的盛夏气息......

颠簸了一天的汽车终于在一个大型农贸市场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人鱼贯而下,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这个城市苍茫的夜色中......

天渐渐暗下来,城市显现它另一面绮丽的面孔......

此时华灯初上,城市建筑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辉煌,街道种着的南方特有的小叶榕,树身缠绕着一串串闪烁着细碎如珍珠般光芒的霓虹灯,娉婷玉立于街道两旁,像一个个盛装的少女欢迎着这个青涩而略显懵懂的年轻人。

已是傍晚的下班时分,每一辆停靠站台的公交车都会放下一大群行色匆匆的人,随后这个城市花园般的小区高楼上的灯光便一盏盏亮起……

每个人在这个城市都有一个窝,或大或小……

每扇亮灯的窗户后面的厨房此时都开始忙碌起来,白天冷清的街道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各种各样的餐馆此时才真正的开始一天的营业。

这个改革开放迅速发展起来的海滨城市,素以以一颗包容的心容纳来自天南地北投奔它的人们而闻名;

所以在这座城市的街道,各式餐馆林立,湘菜、川菜、粤菜、苏杭菜等等菜系应有尽有……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但必须先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可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他拖着那个手提箱来回在这条陌生的街道蹒跚着……

这个手提箱是他到这座城市的唯一行李,其实里面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虽然在家是父母唯一的儿子,父母的心头肉,可这里却离家千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都市!

这个年轻人的内心此时升起一股莫名的伤感,异常的想念远方的家乡来,想念家中的父母亲人,但他知道,在这里一切只能靠自己。

但当想起父母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姨妈,也就是自己妈妈的姐姐,他的两个表哥早年去远方自己不知道的一个地方当兵,后转业投身火热的特区建设!

那是改革开放之初的八十年代,他们也是响应党的号召建设深圳特区的第一批工程兵,也是这个城市的标志——“国贸大厦”、“深南大道”的建设者;

听说都已转业到深圳市建设银行了,大表哥还做了支行行长,爸爸其间到了一趟深圳看望他们,带回一条“金利来”的皮带,这种礼物在那个年代可谓是奢侈品。

想到这里,他匆忙打开他那半旧的手提箱来,从夹层翻到一本破旧的通讯录,里面果然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在最后几页上写有表哥家电话,这本通讯录是几年前离开家乡时爸爸给他的,写上了所有爸爸能够记起的人的联系方式,怕他在外面有什么难需要帮助。

还好,这个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公用电话亭……

“喂……”,电话在响了一阵后终于接通了,里面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找哪个?”家乡话,一定是姨妈,年轻人小心冀冀的说“是亲娘吗?我是喜宝”。

妈妈有三个孩子,喜宝是最小的一个男孩,也是这个年轻人,亲娘是他们对姨妈的一种特定的更亲昵的称谓,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的街头,一个叫喜宝的年轻人见到了他的叫亲娘的亲人。

这是一个一楼的二居室,走过客厅的过道里面是一大一小的两间房间,主人房是表哥表嫂的卧室,门虚掩着,斜对面洗手间旁边的一间稍微小一点的房间里面有一张简朴的床,亲娘说,孩子在学校住,今后你就和亲娘住这间房间了,我再辅个床。

因为深圳这个城市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一个人来了落了脚,就会有亲友来投靠,再出去找工作,所以表哥家也经常有人来投靠,深圳很多家庭都有那种简单的可折叠钢丝床。

亲娘辅好床后说:“喜宝,你饿了吧?你表哥表嫂还没下班,他们在公司吃饭,我给你做几个荷包蛋吃”。

姨父早年在老家公安战线岗位上去世,姨妈就跟随儿子来到这个城市带孙子,她老家人平时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在小区边的林荫道散散步,其他哪里都不去,不识字也不识路。

这个城市有很多象亲娘一样离开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或随儿女居住,或帮儿女带小孩的老人,他们离开了原来的生活环境,并没有年轻人那么快适应城市生活;

而这个城市以年轻人居多,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风俗与文化,彼此之间的不了解造成的疏离感,无形中形成一种警惕与距离;

加之在这个城市各自为了生存,大家都很忙碌,并不象老家一样隔壁邻居家长里短的相互招呼。在这个城市很多同一小区的邻居居住了几十年都是陌生的。

没有了老家居住环境的人情味,所以老人家就愈加孤独了。



二、人才市场


这个年轻人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了,他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来,亲娘做好饭等他吃,算是那些千千万万中“闯深圳”中比较幸运的人了。

人才市场白天开业,坐22路公交车半小时的路程,这里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在一个大厅里,一张张桌子一字排开,像极了老家的菜市场,每张桌子后面都有一个牌子,写着公司名称和招聘职位,中间坐着一个个带着工作牌的人,有的穿着公司职业装,有的穿着随意的衬衫或短袖,有些像是昨天还在这里找工作,今天就被公司派出来招聘了——满脸青涩,一问三不知的只忙着收简历……

喜宝在人才市场楼下复印店花十元钱印了五十张简历,两毛钱一张,一张一张桌子走过去,但始终不曾递出一张简历,因为大部的公司是工厂,招普工,显然他不想进厂。

他算是一个文艺青年,想找和文化沾点边的公司,也有很多招销售的公司,但他感觉那是卖东西的,这种没有门槛的工作,辜负了他多年的寒窗苦读,也空负了他的一番理想。

他每天一早就这样坐那辆挤得像鱼罐头的公交车,簸箕半小时来到位于罗湖区人才大市场,每天挤在人群堆里像逛菜市场一样的逛人才市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下去;

南方的天气炎热无比,一个上午下来要喝掉三瓶矿泉水,饿了就在楼下工业区的巷子里找个快餐店,喝上一瓶啤酒,吃个简单的快餐,逛到下午又坐那辆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回到表哥家。

就这样一连几天,他一张简历也没有投出去。

有一天他逛到一个摊位前,后面牌子赫然写着“中国高新技术成果交易会组委会”、科技局《特区科技杂志社》招记者、编辑若干名,一向爱好文学的他分开围着的人群就挤了进去……

一个戴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的中年发福男人瞄了一眼他的简历后就说:“你叫申峥嵘?”“你邵阳的?”,得到肯定回答后就说:“你明天来上班吧?”,他接着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后接着说:“你明天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我叫徐德福,你老乡”。

眼前这个自称是老乡叫徐德福,戴着一副厚厚的像玻璃瓶底的黑框眼镜的中年发福男人,和这个人才市场所有招聘的人的确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一看就颇具领导和知识分子气质。



三、“高交会”会刊编辑部


座落于上步南路的科技大厦高耸入云,与深宅大院般威严的市委大院仅一路之遥。

此时早晨初升的太阳照耀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使整座大厦显得通体透明,散发着一种炫目而神圣的光,给人的感觉气派威武。

果然是政府机构,年轻人轻叹道。

按着那张小纸条上的指示,在大厅坐电梯直达位于十一楼的《特区科技》杂志社,这是一个相对简陋的办公场所,几台老式电脑,和几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坐在电脑桌前,一切显得暮气沉沉。

改革开放以来,和全国各地很多杂志文学社一样,这种挂靠政府,靠政府拨款的文化机构,渐渐失去了市场;

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口号、“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风气与价值观,使这些文化机构不再具有往昔的魅力,逐渐失去了读者,正日益边缘化。

我们的到来,彻底的改变了这个杂志社的气象与福利,但这是后话……

在里面社长大大的办公室边上的会议室里,我见到了在人才市场招聘我的老乡徐德福同志,第二次见面他显得亲切起来,招呼我坐下就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喝,他告诉我,你现在就是这个杂志社市场部的员工了!

他介绍说:别看这个杂志社小,它可是这个市科技局的直属机构,深圳市就在上个月承办了第一届国家级的“高新技术成果交易会”。这次会议由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由深圳市政府承办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一次盛会,预示着党和政府今后将以“科技兴国、科技强国”为发展方向。

今后将在深圳每年一届的举办下去,把“高交会”办成科技界中国高新技术领域对外开放的重要窗口和高新技术产业化的高端平台;

市政府的领导也决心把“高交会”打造成本市的一张靓丽的“名片”。

喝了一口水徐先生接着说:但具体到我们杂志社的任务是做好“高交会”的会刊,这是一本向世界全面展示与介绍每一届“高交会”的科技成果项目及这个城市的人文地理、旅游环境等的综合性工具书,市政府及科技局的领导都非常重视!

我们的任务是负责联系相关企业搞采编工作。这份工作暂时没有底薪,但有提成,到时杂志社会和你们签一份劳务合同以保障你们的权益!

如果没问题你先回去,下午还有几个同事要来面试,我还要接待一下,周末也就是明天来杂志社,我要给你们统一培训一下,下周一我就把你们的名片印出来,马上就可以开展工作了!

我站起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以前也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企业倒闭了才不得不下海的,我承包了下一届“高交会”会刊的采编部。不过你放心,咱们是老乡,你跟着我保证让你赚到钱!

他信誓旦旦的说……

离开杂志社后,这个叫申峥嵘的年轻人一路在心里打鼓:居然没工资?

唉……,暂时又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毕竟这个工作属于政府单位,还带点文化色彩,和那些销售比起来也算是高大上了!加之自己带来的钱也差不多用光了,何况老乡在离开时信誓誓旦旦的样子,就跟着他干一段时间再说吧。

心里滴咕着的时候公交车就到了表哥家门口的公交车站,这一次回来得早,亲娘肯定还没做饭,就顺便在小区边上的街道上溜跶了一圈。

来深圳好多天了,平时忙着找工作,没注意这个农贸市场,据说是这个市的民生工程,这个市场水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供应半个深圳市,里面的摊子一溜排开,和人才市场差不多,只是这里卖的是农副产品。

紧邻市场建设的新小区是梅林一区花园式小区,据说这里住的都是政府部门的公务员,听说当时的市长就住在这个小区,小区建好后总理还来视察过;

小区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水库,供应大半个深圳的饮用水。

这里是深圳的中心区,是市政府的所在地,市中心的莲花山开辟出一个公园来供市民休闲,莲花山顶矗立着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公的雕像,成为这个城市的标志与中心。

莲花山脚下就是市民广场,市政府的所在地,包括深圳书城和会展中心构成深圳的中心区,但大部分的地方还荒芜着;

远处弯弯的深圳河在这里流入深圳湾,小小的一条河流成了香港和深圳的分界线,深圳和香港就这样血脉相连而又用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隔离着。

夕阳下,深圳河的微微碧波和着深圳湾的潮起潮落,在珠江的入海口构成这个城市波澜壮阔的画卷。

此时金色的晚霞尽情的撒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把每一栋高楼映照得流光溢彩、壮丽辉煌!

傍晚一层薄薄的暮霭流动在这金色的夕阳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出一种朦胧的美……

在这泛着流金的暮霭里,城市到处都可以看到高耸的吊塔与建设工地,这是一个新兴的城市,一切都生机盎然。

这个城市正以它特有的魅力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奔投它的人们,以它崭新的观念、开天辟地的气魄书写着它的命运与传奇!

正像这个城市里那些平凡而又不甘平凡的生命,等着去揭穿命运最终的谜底!

看到这傍晚壮阔的城市美景,内心久久的感动着,想起少小远离家乡出门求学,再初到深圳这莫测而未定的命运,泪水不觉流满年轻的脸庞……

还是在上步路的科技大厦楼里的《特区科技》杂志社,申峥嵘又见到了他的六个新同事,他们也是采编部领导徐德福从人才市场招聘过来的,大家都是年轻人,彼此打了招呼算是熟悉了。

在会议室,早上十点培训算是正式开始,我们的领导徐德福在白板上给我们讲解了一些采编流程与要点后,他说:我们代表的是政府部门,你们出去是代表政府机构的核心刊物的记者和编辑,所以这次招聘我很郑重,你们是我从众多人才里挑选出来的精英。

当然也有我看上不来的,他们对我们的工作有误会,希望有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是的,我们的工作有挑战性,改革开放就是要打破铁饭碗,到市场里去实现你们的价值。

我们要转变观念,面向市场,市场比喻汪洋大海,那么我们抛弃一切,来到深圳,我们就要做这汪洋大海里的一条鱼,一条顺应时代潮流的鱼,去广阔的市场里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以前的企业在内地是响当当的国营大企业,我是这个企业的领导之一,但是,这个企业从上到下面对新的形势与市场经济的环境不愿意转变观念,企业依然吃大锅饭,人浮于事,最终企业倒闭了,几千职工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与依靠……

我们的领导徐先生越说越激动,他摘下他那大大的罩住大半个脸的黑框眼镜下来擦拭眼泪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略显疲惫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悲愤情绪……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争,在这场生死存亡的战斗中,或因被指挥官错误的领导与指挥而失去了胜利,他为那场本应该取得胜利的战争而遗憾,为战争中本不应该牺牲的战士而愧疚!

市场经济的大潮里,这商场就如战场!关系到每个人的命运!

正当徐先生沉浸在久久的回忆中时,我通过会议室十一楼的窗户,看到此时天边正午的太阳正在发挥它一天中最大的热量炙烤着这个同样火热的城市!

这个城市吊塔林立,到处都是在建设的工地,新的城市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

个人的命运沉浮只是这一片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波浪,或都如我们的领导徐先生说的一条小鱼,时代的大潮正滚滚向前……

又是新的一周,也是我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早上九点整,我们又集中在上步路科技大厦十一楼杂志社的会议室里,领导徐德福拿来一叠打印好的合同分发给我们说:“这是我们的劳务合同,你们仔细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上名字。”

我们都大概看一下,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是规定了提成比例及奖惩标准,便一个个签了名字,算是正式入职了。

杂志社只给我们提供电话,每张桌上一台白色的电话及一本黄页通讯录,那本厚厚的黄页书里,记载着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企业的联系电话、地址、联系人及企业的简短介绍;我们的任务就是按着黄页上的电话号码,一个个打过去联系愿意在下一届“高交会”会刊上做宣传的企业,见面洽谈和签定广告合同。

下午徐先生拿来了我们的名片,最上面赫然印着两行粗体红字:“中国国际高新技术成果交易会组委会”、“深圳市科技局“高交会”会刊编辑部,中间的名字后面印着编辑或者记者的头衔,下面则是杂志社的联系电话及地址,名片看起来非常的高大上。

领导徐先生解释说:这样方便我们开展业务,也是通过组织批准的,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和企业联系吧,把广告合同给我签回来,把广告费用打到我们杂志社的帐户上,你们就成功了。

接着马上补充道:每单进帐后按进款额度扣除税费后,按我们合同约定的比例可找财务现结,开始工作吧!

徐先生此时有些兴奋,也许他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广告费正在流进杂志社的帐户及自己的腰包……

“喂……,您好!请问是某某企业吗?我们是高交会会刊编辑部……”

这就是我们按黄页上的企业联系电话打过去的第一句话,也是领导徐先生给我们培训过了的,接着就是介绍我们的会刊及所能给企业带来的价值!

不是每一通电话都是那么顺利的,各种情况都会碰到,有时对方回答得很友好与客气,有时对方会强行打断你的介绍,并粗里粗气的说不需要就挂断了电话!

这种工作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毅力,有的同事甚至坚持不下去,连续打上百通电话,连续几天翻黄页打电话联系企业,不是接不通就是不需要。

连续的被人拒绝需要更大的勇气去克服心理障碍,否则连再次拿起电话的勇气都会没有了,人会变得心灰意懒,对一切事物失去信心,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心理状态。

当然也有约到见面的,但并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合作。

“克服你内心的恐惧和怯懦!”

领导徐先生仿佛身经百战的将军,不断给我们打气说:“拒绝是正常的,只要你不断发出你的邀约,总会有人接受你的邀请;做业务和谈恋爱是一个道理,只要你死皮赖脸,就没有追不到的姑娘”,他总是这么说。

可我及其几个年轻的同事连恋爱也许都没谈过,自然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必须工作,必须赚钱,才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喂……,我是申峥嵘……”

这个年轻人再一次拿起电话,用他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湖南普通话拨通了又一个业务 电话,接电话的人客气的回答道:“我也是深圳人,你有事?”,“不对,我是申峥嵘,不是深圳人”,年轻人焦急的解释道,对方不再显得耐烦道:“不管你是不是深圳人,这点不重要,但我今天确实很忙”!

当”嘟嘟嘟……”的忙音从电话那头传进了这个年轻人晕沉沉的大脑里时,已到了下班时候;

年轻人走在这暮色苍茫的大街上,望着人来车往的街道,他一时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

一种失落和彷徨的情绪爬上心头,使他不知所措起来……

亲娘就是在深圳的妈妈,自己妹妹的儿子来了,就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看,回到表哥家,亲娘就会做好吃的,所有不能阻挡的克服困难的力量,都可能源于爱——亲情?友情?

尽管在这样一座以效率为生命,以搞钱为标准的城市,说到爱有些娇情?



四、会刊


在东湖边上一个风光绮丽的五星级宾馆的咖啡厅,这个年轻人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是这家宾馆的经理,这是一家在背靠东湖水库依水而建的涉外宾馆,因其独特的湖景而闻名于本市。

咖啡厅就建在临岸靠水的地方,从明亮的落地玻璃望向窗外,是一个种着各种鲜花与绿树的湖心岛,遗世独立于烟波浩渺的湖水中央,像一个风姿绰约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亭亭玉立于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此处虽在市中心,但这里却是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在明窗净几的咖啡厅里,宾馆经理谭先生梳着油光发亮的背头,他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书,而这本还带着油墨香气的书正是刚刚印刷出来的“高交会”会刊。

他很快就翻到他们这个宾馆的那一页图文并茂的广告页面并仔细看起来;

此时咖啡在杯里透出袅袅的香气,如此静谧优美的环境里不觉让人陷进回忆……

记得初来杂志社,面对新的工作时的无措;

拿起电话时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

被一次次的拒绝后再拿起话筒时内心的恐惧;

一次次汗流浃背的在南国的烈日下坐着公交从这一个区到另一个区去拜访客,又一次次又被拒之门外;

领导徐先生在杂志社办公室里一次次的咆哮和训斥;

当夕阳渲染这个城市时,一个年轻人背着业务背包疲惫的回到住处……

一切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这个年轻人的眼前回放——

刚开始一连几天,都是翻那本厚厚的黄页,这本书可以说大学的图书馆都找不到这厚的一本书,淡黄色的封面与封底,里面每一页薄薄的淡黄色的内页里密密麻麻的记满企业的信息。

可以说在全世界的任何城市,都没有这么多企业。

这是一个创业之都,每个人来到这个城市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老板,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只要努力,就一切皆有可能!

“高交会”是科技界的盛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同一时间汇聚于深圳,所以大大促进了深圳的旅游产业的发展,深圳有全国所没有的大型人造景观,比如“深圳之窗”、“欢乐谷”、“民俗文化村”、“园博园”等等;

同时也极大的促进了酒店业的发展,对于酒店业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杂志社“会刊”采编部的领导徐先生分析道:“锁定旅游产业,景区和酒店就是我们最有可能成交的客户!”

所以我们先在那本厚厚的黄页书里筛选出这些企业,再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没联系上的再换一个同事打一遍,相信它们不会错过“高交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有一家酒店有意向,电话约好在下午两点在酒店见面洽谈,下午两点这个年轻人准时到达位于罗湖区深南东路的南方大酒店。

抬头看到一座有着二十几层高的双栋复式大厦的酒店,双子大厦直插云霄,在天空空旷的背景下,独显气派辉煌的气势!

推开酒店的旋转门,展现在眼前的是酒店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大堂顶部吊着两盏巨大的圆形水晶吊灯,吊灯下摆着一溜排的牛皮沙发,一派欧式风格。

甚至是沙发前咖啡色玻璃茶几上摆的水晶烟灰缸,都晶莹剔透的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旋转门的正前方是长长的酒店前台,前台后面站着几个穿着考究的定制服饰、化着浓妆的高个前台女服务生,热情而又冷峻。

高高的墙面上挂着五六面巨大的时钟,上面显示纽约、东京、伦敦、巴黎、洛杉矶等世界上不同大城市的时间,给人一种特别国际化的感觉。

“特区就是要和国际接轨”这个年轻人赞叹道。

在酒店四楼的行政办公室里见到了这个酒店负责宣传的经理,这是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淡雅的中年女士;

她说:你们的会刊很适合我们的酒店定位,市政府已经召开过专门的酒店行业会议,号召我们酒店行业要积极配合“高交会”的接待工作,把“高交会”当成检验本市酒店服务水平标准的一次机会,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通过酒店服务向全世界展示本市的国际形象!

她接着说:“你们的会刊介绍资料传真件我们看过了,酒店高层还开过专门的会议通过了和你们合作的事宜,你来的刚好,我现在就负责和你们对接这次宣传工作,这是我们酒店的介绍资料”,她边说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光碟。

“你带了合同吧?”她问道。

“合同要随时带在包里,随时带着签字笔,这是一个业务员的基本素质!”这是杂志社采编部领导徐先生经常教导我们的。

年轻人从随身的业务包里拿出了空白合同郑重的递给了面前这位女士,这位女士接过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盖公章,今天是周末,如果没问题下周一我们酒店财务会把广告款打到你杂志社,请尽快帮我们编辑设计我们的宣传页,同时拜托你们编辑把我们酒店的广告尽量放在前面一点。”

年轻人听后很激动,这是成交的第一单业务,也是他来这座城市快一个月了,在这个杂志社所做的第一笔业务,当然他也参加过采编部领导徐先生为同事签单而庆祝的饭局,但这只会更加深他内心的失落与挫败感。

“终于可以赚钱了”!年轻人压抑着内心狂喜……

他感觉所有的努力似乎开始有了回报,成功有时来得却是如此简单,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显然他忘记这一个月以来所受的种种磨难,也许此时他觉得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站起来紧紧握住眼前这位女士的手,在激动的泪眼朦胧里,面前这个优雅的女士此时仿佛就是那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偶尔经过市委旁边的市博物馆,广场里那个著名雕塑《闯》每次都深深的激励他——

一个年轻人不顾一切撑破一道阻挡自己的狭窄的门,仿佛浑身的力量需要去施展!

而自己的抱负与理想却时时在内心激荡……

“啪……”,一本厚厚的书摔到了面前,年轻人猛的从回忆中惊醒!

“你看看,你们这些编辑是怎么搞的?把我宾馆的网址印成什么了?我们现在正在搞网上订房以适应这个即将到来的互联网时代,网址印错了我的顾客怎么能通过互联网找到我们宾馆?”

东湖宾馆的谭经理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下子失去了刚才文质彬彬的气质,指着东湖宾馆广告页最后一行英文字母说。

市场部领导徐先生此时接到电话火急火燎的赶到东湖宾馆的咖啡厅,刚一落座就一个劲儿的道歉:“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没有仔细效对好,我们一定想办法改过,不过会刊已经印好,我们只能再印一个有正确网址的纸条把这个网址贴上,您看如何?”

宾馆谭经理显然不吃这一套,并不理会徐先生的提议,慢悠悠的喝着他的咖啡并不答理。

深谙世故的徐先生此时对他的下属说:“你好好向谭经理陪不是,我先上个洗手间”;

在他起身的时候一个劲儿用眼色给这个年轻人示意,显然经过这几个月业务历练的年轻人心领神会!

在徐先生离开的时候对宾馆谭经理说:“这事的确这是我们的过错,我没能向您们确认初稿!这样吧,您的银行卡号是多少?麻烦您写给我,等我提成到了,我回五百块钱给您,您看如何?请您原谅我,出门在外不容易,就当交个朋友?”

等徐先生再次回到座位时气氛缓和了许多,谭经理主动说:“那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宾馆要支持你们的工作,把服务做好,让五湖四海的朋友来了深圳,来了我们的宾馆就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也许同样是来闯深圳的年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也许是特区大宾馆经理的格局,以大局为重的非凡气度与风度,谭经理不再纠结这个印错的网址的事。

此时不觉已是夕阳西下,一层淡淡的暮色笼罩在了宾馆咖啡厅窗外的湖面上,随着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正开始苏醒,年轻人站起来感激的握着谭经理的手告别。

离开宾馆走在灯火灿烂的大街上,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夜色是如此的美丽,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夜里的空气,感觉是如此舒畅,发现自己内心开始隐隐约约爱上了这个南国炎热的城市!



五、杂志社


自从我们来到杂志社,其实一直不受待见,就拿我们市场部的领导徐先生来说,连一个办公室都没有,每次只是在杂志社小小的会议室里办他的公,因为我们都是临聘人员,在她们眼里属于社会闲杂人员。

对于杂志社那几个中年妇女来说,她们才是这个杂志社的正式员工,她们朝九晚五,享受固定工资、保险、福利什么的;

这个杂志社虽然小,但社长的办公室却是大大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社长很少来,所以社长办公室基本空着,因为杂志社在行政性质上附属市科技局,估计社长在局里也是一个小领导,这边只是兼职管理。

杂志社那几个中年妇女只有在社长来时才会一阵忙乱,满脸堆笑的谄媚和讨好她们的上级,而对于我们从来都是正眼不瞧一下,毕竟她们是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事业编制内工作人员,也是这个杂志社的主人,优越感分明时刻都写在她们的脸上。

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特区,是改革的实验田,虽然在一些政府部门依然留有那种旧的观念;

就像这个小小的杂志社,但我们的到来,就像办公室里打开的那扇窗户,外面的风云激荡着这个小小的角落;

一切都未曾幸免,在这时代的大潮中,一切正在改变……

随着会刊采编部业务慢慢开展起来,广告越来越多,也正如领导徐先生预见的那样,广告费正源源不断的从市内各个不同的企业流到杂志社的帐户上。

此时科技局也决定暂停办那根本没有发行量的《特区科技》杂志,调动全部的力量做好“高交会”会刊工作,甚至从来没见过面的市科技局李局长亲自来了一趟杂志社,主持召开了包括我们这些采编部临聘人员参加的会议。

市科技局李局长在会上特别热情表彰与肯定了采编部的工作,社长甚至一度邀请徐先生搬进他的办公室办公,但被徐先生拒绝了。

平时正眼也没瞧这些临聘人员的那几个徐娘半老的编制内的正式员工也开始热情起来,采编部的办公桌上开始有了她们准备的水果与茶水,她们也用上了杂志社用广告款新购置的新电脑与办公桌。

杂志社开始焕然一新,新种的阔叶常绿植物让这办公空间显出勃勃生机与万物和谐的氛围来,一扫初来时的暮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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