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沟里的罗睿考上了清华大学,成了当地爆炸性新闻。
这些天,老罗和淑芬两口子忙得不亦乐乎,街坊邻里赞不绝口。
这个说:“这孩子我从小看着就有出息,仁义,孝顺。”
那个说:“听说县里奖励十万块,老罗家的日子出头啦。”
最高兴的要属罗睿的爷爷,滴酒不沾的他喝了个酩酊大醉。罗睿把爷爷背回房间,打来热水给爷爷擦脸洗脚,他从小就跟爷爷睡,是爷爷的心肝宝贝。爷爷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将来就等着小睿给我养老送终喽。”
罗睿问哥哥果果:“我去北京念书你高兴不?”
果果结结巴巴的说:“去……那么远干嘛?我就守着……咱娘。”
原来,果果是个精神上有问题的孩子,发起病来六亲不认,母亲的脸上,父亲的背上都有他留下的伤痕,小学没念完就辍了学,跟着父母在自家包子铺干点儿灵活。
分别的日子临近了。罗睿搂着爷爷的脖子哽咽地说:“爷爷,我不在你可别忘了吃药,降压的每天吃一片,管心脏的早晚各吃两片,别吃多了,吃重了。”
爷爷小心翼翼打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一枚军功章,原来,爷爷是一名志愿军老战士。他把军功章交到罗睿的手上,说:“爷爷也没什么好送的,你把它带上,看见它就等于见到了爷爷。”
罗睿明白,爷爷把它交到自己手上意味着什么,那些斑驳的印记铭刻着多少烽火岁月,他是听着爷爷的战斗故事长大的。
罗睿依偎在爷爷身旁,说:“爷爷,再给我讲一段吧。”
“讲一段?那就讲松骨峰吧。”
“爷爷,松骨峰都讲过了。”
“讲过了吗?”
“再讲一遍,我爱听。”
爷爷的脸色凝重起来,深邃地目光仿佛看到了往昔的炮火硝烟:“那是50年的冬天,我所在的335团一营,为追击南逃的美军赶到了松骨峰。早上六点多,我们爬上了光秃秃的山包,还未来得及修工事,便和败退下来的鬼子碰了正着,鬼子的汽车,坦克和步兵黑压压涌上来。汽车刚驶近我们连的阵地,连长一声令下,机枪、火箭筒、手榴弹一齐开火,一时间,公路上几十辆汽车、坦克燃烧起来,鬼子纷纷跳车逃命。不甘失败的鬼子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疯狂反扑,都没得手,丢下一堆尸体溃退下去。我们趁机抢挖工事,准备长时间激战。我看见连长把文件都烧了,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数小时后,鬼子的炮弹、汽油弹和燃烧弹把整个阵地烧得火光冲天。战友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连长牺牲了,副连长多处负伤,仍坚持指挥战斗,指导员子弹打光了,端着刺刀冲向敌人,一个鬼子抱住了他的腰,他拉响了手榴弹,与六七个鬼子同归于尽。一发炮弹在我身边爆炸,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眼前一片血光,我看到牺牲的战友有抱住鬼子腰的,有抱住鬼子头的,有掐住鬼子脖子的。我仍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抱着一个鬼子冲下悬崖,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年,我才19岁,和我一样,许多牺牲的战友还都是孩子……”
罗睿看到,爷爷早已泪流满面。
本来父母要去送罗睿的。罗睿说:“爷爷需要照顾,果果也离不开人,店里还有生意,再说,一路也很辛苦,我能行。”
望着罗睿远去的背影,爷爷哭得像个孩子,快九十岁的人了,不知道哪天撒手人寰。他清楚地记得,一次,母亲给罗睿两块钱买早餐,他竟然省下来一块给爷爷买了一根冰棍,大中午,罗睿满头大汗跑回家,冰棍已经化得不成样子,每当想起这事,爷爷的鼻子总是酸酸的。
几天不见罗睿,果果着急了,平时总爱和罗睿捣乱的他,问母亲:“小睿咋还不回来,我去找……他。”
母亲正忙着手里的活,也没在意他说的话。不多时,学校来人了,说果果在操场上和学生抢足球,把几个学生给打了,母亲一听腿都软了,派出所长老张把果果领回来,她一个劲的向人家陪不是,还从兜里掏出钱来,说:“孩子伤的咋样?医药费我们出。”
张所长说:“伤的都不重,你们可得管好果果,他膀大腰圆的那些小孩哪是他的对手。”
类似这样的事这些年不知发生了多少,东院砸人家玻璃,西院放人家自行车气,前院堵人家烟囱,父母的心都操碎了。为给果果治病,他们跑遍大江南北,几乎倾家荡产,但,果果的病始终时好时坏,夫妻俩经常以泪洗面。
没了罗睿,爷爷整宿的睡不着觉,走路摇摇晃晃的。老罗熟悉父亲的毛病,拿来血压计一量,果然是血压又高了,他急忙给父亲吃了降压药,等老人睡着了才离开。中午,等老罗急匆匆赶回家时,只见房门大敞四开,屋里空无一人。他四处寻找,也不见父亲的影子,迫不得已给张所长打去电话。
张所长问明情况后,急忙联系所里民警、巡防队员。有人告诉他,老人去过中学,在大门口坐了好些时候,后来去哪了就不知道了。
老罗气喘吁吁来到派出所,看到张所长正在调取沿街监控录像。终于,在长途汽车站发现了老人的踪迹。张所长开车拉着老罗来到汽车站,老人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老罗喊醒了父亲。老人说:“我去学校找小睿没找着,想回家却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老罗特意咨询了大夫。大夫说:“老人老年痴呆的迹象非常明显,身边最好不要离开人。”
老罗和淑琴商量,老罗陪老人一起住,平时主要精力就是照顾老人起居,店里的生意由淑琴和果果打理。
罗睿来电话了。爷爷第一个接过电话,问:“小睿啊,你啥时回来呀?学校的饭菜不好吃就让你妈给你送饭去。”
罗睿说:“爷爷,这里的食堂别提多大了,饭菜的数量都数不过来,好多我从来没见过。只是,爷爷,我想你了……”
爷爷可受不了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罗接过电话,说:“小睿,别舍不得钱,想吃啥就买啥。”
淑琴在一旁抢着说:“我给你拿的鹅毛褥子铺了吗?”
罗睿说:“娘,这里的天气可热了,不开空调都睡不着觉,再铺鹅毛褥子就悟出痱子了。”
淑琴说:“快,让果果跟你说几句。”
老罗一回头,却不见了果果,正好罗睿说要上课了,电话就挂断了。
淑琴去院子里找果果,喊了好几遍也不见果果答应,回来对老罗说:“果果又跑出去了,可别出啥事。”
话音未落,房门被一脚踢开,果果背着一个人,浑身上下像水鸭子似得走进来。
果果喘着粗气,说:“娘,看我给你捡回来啥……宝贝了。”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淑琴问:“这是哪捡来的?”
果果把人放下。神秘地说:“在河里捞上来的,我厉……害吧。”
老罗一看是个女孩,用手试了试鼻孔,还有气,他判断这孩子是被水淹着了,淑琴一把抱起女孩放在自己大腿上,让头耷拉下来,轻轻拍她的后背。不一会儿女孩哇的一声,一大口脏水被吐了出来。
老罗打来热水,淑琴给女孩洗了脸,吩咐老罗:“去冲碗红糖水,再把我的衣服拿来。”
一阵忙碌过后,女孩慢慢睁开眼睛,原来是个清瘦娇小,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女孩,她用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淑琴问:“姑娘,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没想到女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无论淑琴怎么劝都没用。老罗一看没办法,就给张所长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张所长来了,周围四邻围了一屋子。
女孩一见警察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我叫韩露,小名叫露露,今年16岁,三年前妈妈和爸爸离了婚,妈妈去了南方,杳无音讯,爸爸外出打工,突发脑溢血,我只好辍学照顾爸爸。前几天,爸爸去世了,我来这里找亲戚没找到,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几天没吃没喝,迷迷糊糊来到河边,就想……”说着又抽泣起来。
张所长说:“孩子,你遇到好人了,是果果救了你。”
露露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大魁梧的果果,果果憨憨地朝她笑。
张所长对老罗说:“我看先送她去福利院吧,那里的条件好些,我设法联系她的家人。”
果果一听就火了,说:“人是我…..捞上来的,你凭……什么带走?”说着直接朝张所长扑去,多亏老罗拦着。
张所长一皱眉,对老罗说:“你们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需要照顾,在加上她,怎么得了。”
老罗说:“现在的情况是你把她领走果果非犯病不可,就让她暂时在我这住一两天,我们再慢慢做果果的工作。”
张所长问露露:“你愿意在这里住几天吗?”
露露点点头。
果果笑了。他寸步不离露露,一会儿端来热水,一会儿拿来吃的,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憨憨地笑。
到了晚上,果果非要挨着露露睡,说是怕她跑了,可把父母吓坏了。两个人束手无策,淑琴责怪老罗没让张所长把女孩带走,这深更半夜的出点儿事,还不叫人戳穿脊梁骨。
淑琴试探着对果果说:“我们陪露露一起睡好吗?”
果果爽快地答应了。
露露也不反对,挨着果果和衣而睡。老罗和淑琴一夜没敢合眼,紧盯着两个孩子进入梦乡。
早上,老罗一起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上,淑琴惊叫着喊醒了果果,将老罗送进了医院。
经过检查,老罗患的是脑血栓。虽然,治疗及时,但,一条腿走路有点不听使唤,淑琴觉得天要塌了!她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在医院照顾老罗,老爷子谁管?果果咋办?
露露说:“阿姨,爷爷就交给我和果果照顾吧,您家里医院来回跑太辛苦了。放心吧,我爸爸卧床三年,端屎端尿我什么都干过,果果的爷爷,就是我的爷爷。”
一句话说的淑琴心里热乎乎的。尽管如此,老罗还是不放心,他对淑琴说:“你还是抽空儿回去看看吧,果果和他爷爷平时话都说不到一起。”
淑琴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原本有些凌乱的家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玻璃都擦过了,各种家具摆放的井井有条,老人的屋子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透过门缝儿一看,果果正给爷爷洗脚呢,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事。露露在给老人剪指甲,两个人唠得正开心。
爷爷问露露:“你是果果的媳妇吗?”
露露看了看果果,笑着回答:“是的,爷爷。”
爷爷说:“好孩子,没过门儿就这么孝顺。”
果果说:“露露说,中午她给你包酸菜馅……饺子。”
爷爷乐了:“好啊,我好久没吃酸菜馅饺子了。”
果果给爷爷洗完了脚,露露把他叫过来,说:“你的指甲也该剪了。”说着,就把果果的手拉过来。
淑琴一下紧张起来,果果平时最不愿意剪指甲,为此,父子俩差点儿打起来。
果果开始也不乐意,露露轻轻打了他一下手背,说:“不讲卫生不是好孩子。”露露一个像似生气的眼神,果果就乖乖地顺从了。
果果一眼看见了母亲,叫了起来:“娘,你是回来吃饺子的吗?我俩正想中午给你们送饺子去呢。”
淑琴抚摸着果果的头,眼里泛着泪花。
回到医院,淑琴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跟老罗一说,老罗一时没反应过来。
淑琴说:“这次要不是有露露在,我哭都找不着调。你说也怪,果果平时就是个毛驴子,动不动就尥蹶子,可在露露面前就像个小绵羊。”
老罗感叹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老罗出院了。他对淑琴说:“你领露露上街,给孩子买套像样的衣服。”
淑琴笑了:“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淑琴去叫露露,可露露和果果都不见了,她前院后院的喊,也不见二人的影子。邻居告诉她:“你家果果在包子铺呢。”
淑琴扶着老罗来到包子铺。此时,包子铺挤满了人,果果穿着白大褂,正给客人往袋子里装包子,一旁的露露数着钱,两个人忙得满头大汗。
有人和老罗打招呼:“老罗,今天的包子碱可有点大呀,不过馅可够足的。”
老罗说:“孩子手艺不精,各位多担待。”
淑琴问露露:“包子是你包的?”
露露脸上挂着面,笑着说:“我包的不好看,钱都在这,阿姨您数数。”
淑琴看了一下装钱的盒子,里面也就四十几块,往常这些面要买上百十来元。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果果擦着脸上的汗,笑嘻嘻地对母亲说:“露露说,以后包子铺我俩承……包了。”
今天的果果像换了个人,跟在母亲身后蹦蹦跳跳的,一脸的成就感,逢人还主动打招呼。
到了家里,果果把父亲扶上炕,认真地说:“露露说,从今以……后您二老就不用干活了,这些年我也跟你们学的差……不多了。”
“你俩能行?”老罗半信半疑。
果果回答:“露露说,以后卖包子就不……收钱了。”
“不收钱?”父母异口同声。
露露说:“我们打算开一个自助包子铺,把蒸好的包子放在笸箩里,顾客想买几个自己拿,自己交钱。”
果果补充说:“露露说,在窗口上面装个……监控,谁要白吃,一下子就能逮……着。”
露露说:“其实也不是要把谁逮着,就是给大伙提个醒儿,开始可能会有点损失,不过,这样一来销量肯定能上去,咱们以量取胜。”
淑琴问露露:“孩子,你哪来的这些想法?”
露露说:“我爸爸从前是一个厨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个自助餐馆,要不是……”
“别说了,孩子。”淑琴疼爱地为露露擦去脸上的面粉。
果果自助包子铺开张了!成了小镇一道亮丽的风景,人们蜂拥而至,把小店围得水泄不通。有包子铺的老主顾,也有来看热闹的,也真有拿包子不给钱的。
淑琴从监控中看到两个带安全帽的农民工把包子藏进衣服里挤出了人群,她刚要喊,被果果拦住了,说:“算了,就算开业……大酬宾了。”
不到一个小时,包子买了个精光。第二天,县电视台记者闻讯赶来,以《小小包子铺,文明一大步》为题做了专题报道,果果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正如露露所料,包子销量翻了好几倍,效益十分可观。
罗睿来电话了。问果果:“忙什么呢?”
果果自豪地说:“我现在是果果自助包子铺的老……板。”
“是吗?”
“你猜我捡到啥宝……贝了?”
“你不会给自己捡了个媳妇吧?”
“你可真……厉害,这你都能猜出来?”
“什么?你还……”
露露在一旁听得真真的,羞涩地低下了头。
东院王大爷拎着酒瓶子刚进院儿,看见果果正给他家扫院子,把老头吓得一激灵。他急忙把酒瓶子藏进衣襟里,快步走进屋,看见老伴正趴着窗户往外看。他问老伴:“什么情况,这小子咋啦?”
老伴儿直摇头。这时果果朝他们喊道:“王大爷,大门的折页坏……了,我帮您修……好了!”说着扛着扫帚回家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老罗感觉背部痒痒,自己又够不着,果果看到,轻轻地将手伸进父亲的背心里,他摸到了一块伤疤,猛地一惊,好像想起了什么,说:“爹,这是我打的吧?以后我再犯……病,你就把我捆……起来。”果果从后面紧紧抱住了父亲。老罗的眼睛湿润了,他控制着自己,不想让泪水流出来,他没能做到,多少年的辛酸苦辣夺眶而出。
一晃两年过去了。熟话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露露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成了当地的美女,果果也被露露打扮成美男子,两个人形影不离,成双入对。
晚饭后,老罗和淑琴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着悄悄话。
老罗说:“也不知老张找到露露的妈妈没有?”
淑琴说:“看这架势,这俩孩子是不分开了。”
老罗说:“只是,一个大姑娘这么下去会让人说闲话。”
没想到这话让露露听了个正着,她扑通一下跪在淑琴面前,说:“阿姨,是你们一家救了我,如果不嫌弃您就收我当您的干女儿吧。”
“太好喽!”果果在一旁拍手叫好。
淑琴一把将露露搂在怀里。说:“孩子,是你救了我们一家子啊,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妈——”露露的一声呼唤,淑琴的心被融化了。
罗睿来电话了。说由于他的学习成绩突出,作为交换生要到美国学习两年。妈妈别提多高兴了,爸爸竖起了大拇指。
果果提醒罗睿说:“美国大街上总放……枪,你可小心啊。”
半睡半醒的爷爷立刻来了精神,问:“是小睿回来了吗?走,咱们去车站接他。”
果果趴在爷爷耳边大声说:“小睿要去美……国啦!”
爷爷一皱眉:“去美国干啥?我的脑袋里还有美国飞机留下的弹片呢。”
果果说:“仗早就打完了,现在和……平了!”
爷爷说:“有美国鬼子还能和平?”
果果对小睿说:“小睿,我有个主意,我想把店开到……县里去,攒点钱,给家里买个……楼。”
“啊?果果,是你吗?”罗睿显然不敢相信这是果果说的话。
淑琴接过电话,说:“你哥现在变化可大了,电视上都夸他呢,这功劳要归功于露露。”
“娘,我懂,我都闻到喜酒的味道了。”
转眼就是四年。露露早已融入了这个家庭,罗睿在美国考取了研究生。由于往返路费不是个小数目,也为了给自己挣够生活费,他每个假期都在打工。看到那些喜笑颜开放假回家的学生,老罗和淑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罗开始埋怨起来:“这孩子,在国内不回家,在国外也不回家,是不是把咱们忘了。”
淑琴说:“他忘了谁,还能忘了他爷爷?他知道家里为给果果治病拉了不少饥荒,他是舍不得钱。”
露露躺在妈妈的腿上撒娇。
妈妈问:“露露,今年二十了吧?”
露露心有灵犀,说:“妈,果果都二十六了。”
妈妈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你爸都商量了,日子也找人看了,不过,结婚这么大的事,娘家没人咋行,张所长正找你妈呢。”
“妈,她都不要我了,您就是我亲妈。”
“傻孩子,骨肉亲情谁也代替不了,再一个你们还要做个婚前检查,果果这种情况更不能马虎,为了你们的幸福,也为了下一代,你说是不是?”
“我听妈的。”
露露抱着妈妈的胳膊一脸的幸福。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果果和露露的婚礼如期举行,在喜庆祥和的乐曲声中他们穿着礼服出场,全场欢声雷动。
远在大洋彼岸的罗睿通过视频送来了祝福。他说:“哥哥,嫂嫂,请接受小弟遥远的祝福,寄去人民币一百万元,除了给家里买房外,剩下的给你们在县里开店用,祝你们新婚幸福,早生贵子哦……”
婚礼现场一片惊呼,人们议论纷纷,交口称赞。
就在婚礼进行到高潮时,一位贵妇人径直来到主宾席位置扑通一声跪下,现场一阵骚动。
露露觉得来人眼熟,快步走过去,四目相对,她失声叫了起来:“妈——”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淑琴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急忙扶起露露妈妈。多亏主持人机智,他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天作之合,好事成双,新娘的妈妈千里迢迢终于赶到婚礼现场,让我们为这幸福的一家人欢呼吧!”
果果自助包子铺在县城开张了,一家人搬进了三居室楼房,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就是爷爷有些不习惯,动不动就吵着要回家,而且,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神志不清,不吃不喝,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老罗执意要在医院护理老人,淑琴为难了。
露露说:“我看爷爷这次病的不比往常,照顾爷爷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老罗急了:“我是儿子,床前尽孝天经地义。”
露露想了想,说:“那就这样,爸爸妈妈白班,我和果果晚班,白天店里的生意我们管。”
淑琴问:“那你们不休息啊?”
露露回答:“我们年轻,晚上轮流睡觉,不碍事。”
夜里,爷爷突然大小便失禁。露露麻利地跳上床,将爷爷的被子掀开,指挥果果:“去打盆热水,不要太热。”
等果果把水打回来,露露已经将爷爷的身上的脏东西擦完,她用手试了试水温,用热毛巾又将爷爷的身体擦了好几遍。
果果捂着鼻子看着这一切。露露说:“看明白了吗?下次你给爷爷擦身子。”
果果使劲地点着头。他看到,爷爷虽然说不了话,眼里却噙满泪水。
第二天清晨,果果见到母亲的第一话就是:“爷爷昨晚……拉裤兜子了,是露露给擦的。”
淑琴和老罗吃惊地看着露露。
露露说:“这有啥,你小时候没打过粑粑腻呀,妈,他打过没?”
妈妈急忙回答:“打过,打过。”她心里明白,这事可不是一般女孩能做到的。
罗睿来电话了。说最近有机会回国一趟,抽空儿回家看看,还邮回来了一大箱子的东西。
老罗拿着水果给父亲吃,说:“这是小睿给你买的,他就要回来了。”
可老人什么也吃不下了,但,眼睛睁得老大。
一天,两天,半个月过去了,也没罗睿的消息。
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巴要说什么,老罗急忙将耳朵凑到老人的嘴边,他听到了一个模糊的睿字,然后,脑袋一偏,没了呼吸。无论大夫采取怎样的措施,无论一家人怎么呼喊,老人那颗顽强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但,眼睛是睁着的。
老罗擦干眼泪给罗睿打电话,可电话关机。
淑琴提醒他:“我们这是白天,美国是半夜,晚上再打。”
终于等到了晚上,老罗一连给罗睿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是打不通,老罗一声叹息:“爷爷从小到大最心疼他了……”老罗说不下去了。
由于劳累过度,老罗脑血栓复发,被淑琴搀着来到葬礼现场,所有的力气活都落到果果身上,所有琐碎之事都需要露露处理。
果果披麻戴孝跪在爷爷的灵前嚎啕大哭:“爷爷,我替小睿给您……磕头了。”
街坊邻居无不动容,感叹道:“没想到给老爷子养老送终的是果果,好孩子啊!”
就在一家人沉浸在悲痛的日子里,张所长领着几名陌生人来到他们家。
张所长今天的表情有些异样,他拍着老罗的肩膀说:“这些都是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来了解一下罗睿的情况。”
老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问:“罗睿他?”
其中一位拿出工作证给老罗看,自我介绍说:“我是公安部的肖警官,罗睿往家里汇过一百万元钱吗?”
老罗点点头,心砰砰直跳。
肖警官说:“罗睿受国外敌对势力的蒙骗,出卖了国家机密,现在正接受调查。”
淑琴脑袋嗡地一声,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小睿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肖警官说:“是的,在校期间他是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由于他所研究的领域涉及到了国家机密,国外敌对势力利用了他,用重金“购买”了他的研究成果,现在这一百万元需要上交。”
露露看到果果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表情,她使劲抓住他的手,她必须帮助果果缓解情绪,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罗如五雷轰顶,捶胸顿足:“要知今日何必出国,只是这钱……”
露露迅速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对肖警官说:“一百万在这里,你们拿去吧,希望对小睿能有所帮助。”
肖警官接过银行卡,打了收条,说:“罗睿对自己的过失也很懊悔,他积极配合调查,并有立功表现,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你们也别太难过,好孩子也有犯错的时候,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和他见面了。”
张所长领人走了,一家人陷入了无底深渊。
半晌,淑琴问露露:“你哪来的钱?”
露露回答:“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我在考虑要不要还回去,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果果终于受不了如此的刺激,他怒目圆睁,抓起一只茶杯朝窗户砸去,哗啦一声,整扇窗户的玻璃被打得粉碎。露露使劲抱住果果,果果一口咬住露露的手,鲜血从她的手背上流下来,她依然没有松开,她在果果的耳边大声的喊道:“我是露露,你醒醒,这个家需要你,你是男子汉,天塌下来得顶着!”
露露哪能抵得过果果的蛮力,就在果果要挣脱之时,她用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声:“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是要当爸爸的人了!”
露露撕心裂肺的呼喊终于打动了果果那颗被病魔驱使的心,他久久注视着露露流泪的双眼,突然,他一把将露露搂在怀里。
悲喜交加,他们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